層層疊疊的灰黑色霧氣愈來愈濃,張寧寧的呼吸也隨之越來越艱難。那些霧氣像是層層的水浪混合著泥沙,一層層的裹上張寧寧的身體,從鼻孔從口腔甚至從毛孔的細微之處向內無聲的滲透。
先是雙腳,然後是小腿,都好像是灌了鉛一樣難以挪動,但肌肉卻是松弛到了極點,調不起絲毫的力氣。
張寧寧想要調動一些𡆇Э蒱ㄟ衛窪とW母鞔Γ 擅懇淮 齠枷袷侵 瞬悴闥 擁暮擁酪謊 旁弦徊悴 瓜攏 攪俗詈蟺哪┐慫 蓯淥偷降娜詞俏 跗湮 br />
就像是干涸的土地上淋落的杯水,只有徒增消耗,卻解決不了絲毫的問題。
“用不上力氣啊!”
張寧寧還想用力,可眼前逐漸變得漆黑,看不到絲毫的光,感受不到半分的光彩與顏色,似乎周遭的世界已經重回混沌,歸于無盡的黑暗與暗潮。
“看不見了?”
張寧寧嘗試著將雙眼眯成一條縫,但無論如何的調整視野與焦距都看不到與黑暗半分不協調的顏色。
“別掙扎了!”卞思安的聲音再度響起,“這里是我的主場,你在這里待的時間越久,你身體受到的影響也就會越嚴重!你的五感,也會一層層被剝奪!在你的听覺被剝奪以前,我希望你能夠投降!我對你並無惡意!”
張寧寧咬緊牙關,握槍的手指節隱隱發白。她突然笑了,笑聲在濃霧中顯得格外清脆。
“認輸?投降可以輸一半嗎?你有不能輸的理由,我雖然沒有,但也不會輕易選擇認輸!既然我選擇了踏上這個擂台,那我就一定要選擇全力以赴!無論是變成瞎子也好,還是變成聾子也罷,或是變成一個沒有任何感知的木偶!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與其逃避,我寧願選擇破罐子破摔!來啊!跟我打啊!”
“真的令人搞不懂!”卞思安的聲音再度響起,自始至終似乎都沒有絲毫的波動,“你們這些大宗門的人,果然都是這樣!”
看台上,李簡听著擂台上傳來的聲音,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鬢角,臉上始終都勾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就好像擂台中的張寧寧與他毫無干系一樣。
“師父,師兄這樣…”
崔廉沒將話說完,李簡便擺手打斷。
“不過是五感被剝奪而已,在一般修行者的修行過程中,這種情況是會經常出現的!張寧寧想要走的更遠,就必須跨過這道坎!”
擂台上,霧氣已經逐漸禁錮到了上肢,張寧寧便覺得自己對于手臂的控制力愈發有限,手中的槍根本已經攥拿不住,只能用脖子和肩膀將其夾住杵在地上,組成一個三角形盡可能的讓自己保持站立。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張寧寧開始覺得麻木,眼前的黑暗開始變得冰冷,皮膚開始感受不到空氣流淌的律動,感受不到環境的溫度,甚至感受不到四肢的緊繃感。
“第二個,是觸覺嗎?”
張寧寧呢喃道。
失去了視覺,失去了觸感,濃到極致的霧氣將提供氣味的因子全部阻擋于鼻腔之外,灌進口腔的霧氣更是扼塞著舌頭上的細胞,味覺和嗅覺雖然還在,但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的作用,而僅剩的听覺在這只有風聲呼嘯的擂台上就像是一只浮在江面上的孤舟,在大雨頃淋下搖搖欲墜。
“還不認輸嗎?”卞思安再度問道。
張寧寧呵呵一笑,語氣卻無比堅定,“我拒絕!”
“為什麼?”卞思安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你明明已經沒有了繼續堅持下去的必要了!”
“因為我很喜歡!”張寧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堅持是不需要理由的,放棄才需要!再說了,我始終一招沒出,就這麼淘汰了,未免也太難看了!所以我拒絕!”
卞思安沉默了片刻,濃霧中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不可理…”
最後一個字音尚未落下,張寧寧的世界徹底變得安靜了下來,眼不可視物,耳不可以听外,鼻不可聞嗅,舌不可知味,膚不可明狀
張寧寧依靠著長槍站立在擂台之上。
是否還站立著,張寧寧不知道。
是否有人靠近,張寧寧不知道。
是否受到傷害,張寧寧也不知道。
無聲的世界,漆黑一片,沒有光,沒有聲,沒有溫度,沒有味道,只有空無一物。
張寧寧感覺自己像是身處于一間密室,自己是一直被困在密室里的野獸,沒有溫度,沒有聲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活著,只有大腦還在活躍。
但這份活躍能支撐得了多久?
在無聲無光無感的世界里沒有來自于外界的刺激,大腦能否還在思考?
張寧寧不知道。
時間和空間已經失去了概念,因為沒有絲毫可以拿來作為參照的存在。
張寧寧的意識開始模糊,感覺自己正在下沉,像一塊石頭墜入無底的深淵。黑暗包裹著她,寂靜吞噬著她,連最後一絲自我存在的感知都在逐漸消散。
“這就是…極限了嗎?”
殘存的意識里開始閃過這個念頭。
張寧寧持續開始墜落,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是少了點什麼,忘了點什麼。
瀛國,海岸的一塊礁石上。
一個身著著沙灘褲,半披著襯衫的男人倚躺在一根竹子制成的魚竿旁,魚簍掛在腰間。他的臉上蓋著一只竹編的斗笠,雙手搭在腦後,在咸甜的海風中沉沉入睡。
忽的,掛在腰間的魚簍突然開始顫抖,里面一團淡青泛紅的光團開始上下抖動,不斷沖擊著魚簍的蓋子,還散發出炙熱的溫度。
“嗯,怎麼這麼燙啊!”
諸葛景頌睡眼惺忪的拿開臉上的斗笠,摸起腰間的魚簍,下意識的眯起了眼楮。
“哎!這個是從哪來的?哦,是從之小師弟身旁的那個小丫頭身上勾出來的負面情緒!”
諸葛景頌一個反身坐了起來,看著魚簍里上下竄動的光團,摸了摸下巴,發出哼哼的笑聲。
“雖然不知道你原來的主人發生了點什麼,但是至少現在不能讓你亂跑!所以啊…”
諸葛景頌說著指尖微動,十幾張符 瞬間從指尖中跳脫而出,形成一個小型的法陣,單指一彈直接扣押在魚簍之中,法陣生成無數條鎖鏈將光團層層纏繞,僅是片刻,那光團就重新歸于了平靜。
諸葛景頌點點手上的魚簍,將其掛回在了腰上,雙手一搭,重新躺回到了礁石上。
“啊 啊 !真是好困啊!也不知道幾位師弟籌備的事結束沒有!管他呢?反正就是為了搞事!睡覺睡覺!”
張寧寧的意識依舊在向下沉墜,向上不知要有多遠,向下不知有多深。
我是誰?
我在哪?
我要到哪里去?
張寧寧開始不斷的質疑自己,懷疑自己是否存在。意識在虛無中飄蕩,仿佛被卷入了一場永無止境的旋渦。感覺自己正在一點點消散,連“自我”這個概念都變得模糊起來。
“認輸了!”
一個唐突的聲音從無盡的黑暗中響起模模糊糊,似遠似近,好像熟悉又好像完全不曾知曉。
“什麼是輸?”
張寧寧反問。
“誰知道呢?”那個聲音回答。
“你是誰?我又是?誰這里又是哪里?”張寧寧繼續問道。
這次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發出一聲輕哼。
張寧寧沒有再問,而是開始不斷回想。
記憶的碎片在黑暗中閃爍,卻又迅速被吞噬。她想努力抓住那些零星的畫面,卻只能看著那些畫面逐漸消融。
朦朧間,只能看到一桿染血的長戟插在尸山血海之上,而那長戟的背後是破碎的城池與灰白的天空。
“呂思良?”
張寧寧似乎想起了對方的姓名。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對方無奈的回道,“九原槍意,傾注的是一種不屈的意志,就算是前方狂風暴雨,孤舟行于怒濤,黑暗與絕望同時澆築于前路,但也要勇于沖殺!不管其他,只因…”
“我已毫無退路可言!”張寧寧跟著對方的話語呢喃。
“那你,還在等什麼?”對方問道。
“可是現在我看不到,听不到,聞不到,感觸不到,我又該如何前行呢!難不成就像是一只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嗎?”
張寧寧反問,但又迅速的將自己推翻。
“世界上本沒有路,只是人走多了才有了路!世界上本來沒有光明,是因為有了黑暗才有了所謂的光明!在走上前進的道路上,沒有人能夠知道目的地會是如何的光景,沿途上會有怎樣的阻隔!所有人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未知的或許最是恐懼,可是因為未知而駐足不前一定是最為可悲!”
張寧寧的意識深處,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
沒有永恆的道理,沒有絕對的真理,一切的現實都是從虛無邁向真實才開始具象。
這世間本沒有所謂的道路與困境,有的只有固步自封的牢籠。
“既然五感盡失…”張寧寧的意識在虛無中凝聚成一道銳利的鋒芒,“那麼我就用‘意’來引導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