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這里人流量極大,晝夜不息。數萬名從業者和顧客在這里進進出出,他混跡其中,就像一粒沙子掉進了沙漠,絕不起眼。”
“第二,這里的生態環境極其復雜。商鋪、倉庫、宿舍、食堂、廉價的出租公寓……各種功能區混雜在一起。管理混亂,人員流動性強,為他了完美的天然屏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趙承平的語氣加重了,“這里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他可以在這里解決衣食住行所有問題,甚至可以找一份不需要身份登記的零工來打掩護。他可以幾個月甚至幾年都不離開這片區域,這最大限度地減少了他與外界接觸、暴露身份的風險。”
王德海之所以選擇在這里的at機查詢,不是因為方便,而是因為——這里就是他的安全區!
趙承平的這番分析,如同一束強光,瞬間照亮了所有人腦中的迷霧。之前那個模糊不清、四處流竄的“鬼影”,此刻終于有了一個具象化的藏匿範圍。
“我明白了!”王海猛地掐滅了煙頭,“這老小子就把老巢安在了我們眼皮底下!”
盡管趙承平的分析為案件指明了方向,但“關門捉賊”的前提是,你得先知道“賊”究竟躲在哪扇門後。宏發市場這座鋼鐵與水泥的迷宮,有著成千上萬扇看不見的門。
第二天一早,根據既定方案,趙承平和李建軍首先來到了市場的管理處。
管理處設在一棟三層小樓里,外牆的涂料已經斑駁脫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底子。辦公室里煙霧繚?,幾台老舊的電腦嗡嗡作響,空氣中混合著尼古丁、廉價茶葉和方便面調料包的復雜氣味。
接待他們的是市場的主任,一個姓劉的五十多歲男人。他頂著一頭稀疏的頭發,眼袋很重,一看就是常年勞心費力的主兒。在看過李建軍的證件後,劉主任的態度立刻變得恭敬又無奈。
“警察同志,不瞞你們說,我們這兒就是個爛攤子。”劉主任親自給他們倒了茶,然後從一個落滿灰塵的鐵皮櫃里,吃力地拖出幾本厚厚的、封面已經卷了邊的紙質台賬,“商戶登記冊、從業人員流動記錄……都在這兒了。但說實話,這上面的信息,最多只能信一半。”
趙承平翻開一本台賬,紙張已經泛黃,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商戶的名字和身份證號,但很多字跡都已模糊不清。
劉主任苦笑著解釋道“我們市場里有固定商戶一千多家,但掛靠在這些商戶名下打零工、干短活的,少說也有五六千人。今天來,明天走,後天又換一批。很多人干脆就用現金結算,我們想登記都找不到人。您說,這怎麼管?根本管不過來!”
這番話印證了趙承平之前的判斷。王德海這樣的人,完全可以在這里找到一份不需要任何身份證明的體力活,比如臨時搬運工,以此作為掩護。
“劉主任,我們想請您幫個忙。”趙承平將王德海的照片推了過去,“這個人,您或者您的下屬,有沒有印象?”
劉主任拿起照片,湊到窗邊的光線下,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甚至還戴上了老花鏡。他的眉頭緊鎖,臉上的皺紋擠成了一團。許久,他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沒印象。這個人……長得太普通了,屬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種。我們這兒每天進進出出上萬人,實在沒法留意。”
他又叫來了幾個手下的管理員,結果無一例外,所有人都表示從未見過照片上的人。
官方渠道的線索,就此中斷。
趙承平對此並不意外。他本來也沒指望能從這些陳舊的檔案里找到一個處心積慮隱藏自己的人。真正的線索,永遠在第一線。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開始了更艱苦的走訪。他們不再局限于倉庫和宿舍區,而是將範圍擴大到了整個市場的商業區。
趙承平和小張走進一家賣電動工具的店鋪。老板是個精明的南方人,正坐在一堆切割機和電鑽後面,一邊喝著功夫茶,一邊用手機看著股票。
“老板,打擾一下。”小張上前,熟練地亮出照片,“這個人,您見過嗎?可能來買過東西,或者在門口轉悠過。”
老板掀起眼皮,懶洋洋地瞥了一眼照片,隨即擺了擺手,像是在驅趕一只蒼蠅“沒見過。小兄弟,我這兒一天到晚幾百號人進出,我要是每個都記,我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他們又來到一家賣勞保用品的店,這里的工人最多。趙承平耐心地向一個正在挑選帆布手套的電焊工詢問。對方扯下蒙著臉的頭巾,露出一張被電焊弧光灼得黝黑的臉,他接過照片,粗糙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兩排被煙燻黃的牙齒“這人誰啊?不認識。看著……有點喪氣。”
“喪氣”,這個詞讓趙承平心中微微一動。是的,王德海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一種被生活和社會徹底拋棄的頹喪與陰沉。
他們走遍了五金區、建材區、燈具城……問了不下二百個商戶和工人。然而,反饋回來的信息驚人地一致——“沒見過”、“沒印象”、“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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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下來,一無所獲。
夜幕降臨,市場的喧囂漸漸褪去,只剩下零星的燈光和值夜人員的吆喝聲。趙承平和疲憊不堪的小張坐在市場外的一個大排檔里,點了幾串烤肉和兩瓶啤酒。
小張泄氣地將一串腰子擼進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道“趙隊,這不對勁啊。按理說,王德海只要在這里生活,就必然會留下痕跡。買吃的、買用的、找工作……總得跟人打交道吧?怎麼可能一個人都沒見過他?難道他真是個透明人?”
趙承平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喝著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無法澆滅他內心那團越燒越旺的思索之火。
是啊,為什麼?
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在這樣一個人口密集的地方,做到完全的“人間蒸發”?除非……
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腦中的重重迷霧!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小張,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可能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小張愣住了“想錯了?”
“對!”趙承平的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我們一直假設,王德海是為了隱藏自己,才到市場里找了份工作,融入了這里的環境。但現在看來,這個假設是錯誤的!”
“如果他真的在這里工作,哪怕只是個臨時工,也總會被工友、老板、或者賣給他盒飯的阿姨記住。可現在,沒有一個人認識他。這說明什麼?”
趙承平自問自答,聲音低沉而有力“說明他根本沒有‘融入’這里!他只是在‘利用’這里!他不是市場這部巨大機器里的一個齒輪,他是一粒附著在機器外殼上的塵埃!他不是在這里工作,他只是……躲在這里!”
這個推論,讓整個案情的邏輯豁然開朗!
王德海的目的不是生活,而是藏匿。所以他會最大限度地減少一切不必要的社會活動。他不工作,因為工作需要與人交流。他不主動與商戶打交道,除非萬不得已。他就像一個幽靈,只在夜深人靜時出來覓食,然後迅速縮回自己的巢穴。
“他的巢穴,不在市場里面!”趙承平用筷子在油膩的桌面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圈住了地圖上的宏發市場,“市場只是他的保護殼,是他的‘迷彩服’。他的家,一定在這個殼的邊緣,在那些與市場共生,卻又相對獨立的區域!”
小張的眼楮瞬間亮了“市場周邊的城中村!那些不需要身份證就能租到的日租房和小旅館!”
“沒錯!”趙承平將杯中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重重地把杯子頓在桌上,“他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把窩建在了獵場的旁邊。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立刻撥通了李建軍的電話,聲音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
“李總隊,立刻調整部署!收縮市場內部的排查力量,將全部警力,投入到市場外圍三條街區的所有出租屋、小旅管、網吧和棋牌室!”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氣味廉價餐館里飄出的油煙味、公共廁所散發的氨水味、陰暗角落里經年不散的霉味,以及無數家庭窗口傳出的飯菜香氣,共同構成了一種獨屬于此地的、充滿生命力卻又令人窒息的氛圍。
趙承平和換上便裝的小張,就穿行在這樣迷宮般的巷道里。他們的目標,是那些嵌在樓宇之間、連招牌都褪了色的“日租房”、“小旅館”。
他們走進的第一家,叫“平安旅社”。狹窄的過道里,牆壁上貼滿了各種治療疑難雜癥的小廣告。老板娘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著一台雪花點點的老式電視機,對他們的到來愛搭不理,掃了一眼照片便不耐煩地揮手讓他們離開。
第二家、第三家……結果大同小異。這里的人們,早已習慣了對陌生面孔保持警惕和冷漠。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別來煩我”的生存法則。
直到他們走到巷子深處,看到一塊掛在二樓窗戶上、用紅油漆寫著“福來旅社”的木板時,趙承平的腳步下意識地放慢了。
這家旅館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門臉,入口是一個油膩膩的樓梯。樓梯口堆著幾個破舊的蜂窩煤爐,一個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用蒲扇費力地扇著火。
趙承平的目光落在了二樓那扇敞開的窗戶上,窗台上晾著幾件洗得發黃的t恤和一條灰色的毛巾。一切都顯得那麼尋常,卻又透著一股與世隔絕的孤僻。
他和小張對視一眼,走了上去。
旅館的前台,其實就是樓梯拐角處用三合板隔出來的一個小空間。里面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是剛才在樓下扇爐子的那位。他穿著一件髒兮兮的白背心,露出一個滾圓的啤酒肚,正百無聊賴地用牙簽剔著牙。看到趙承平二人,他的眼神里立刻充滿了審視和警惕。
“住店?”老板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大哥,跟你打听個人。”趙承平沒有直接亮證件,而是選擇了一種更柔和的方式。他從口袋里掏出煙,遞了一根過去,然後將王德海的照片放在了那張滿是茶漬的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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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斜眼瞥了瞥香煙的牌子,沒接,目光落在了照片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小張的心提了起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老板的反應和之前所有人都不一樣。之前的人,要麼是漫不經心的一瞥,要麼是直接搖頭。而這個老板,他的瞳孔在看到照片的瞬間,有一個微不可察的收縮。
他沒有立刻否認。
他拿起照片,湊到頭頂那盞昏黃的、罩著一個蒼蠅亂飛的燈泡下,眯著眼楮,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他的眉頭先是皺起,然後又舒展開,嘴唇微微抿著,似乎在腦海里飛快地搜索著什麼。
這個過程持續了足足有十幾秒。對趙承平而言,這十幾秒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觀察著老板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他知道,自己可能找對地方了。
“……好像……”老板終于開口了,他把照片放回桌上,用指關節敲了敲,“好像有點印象。”
小張的呼吸猛地一滯!
“但他是不是住我這兒,我說不準。”老板立刻又補充道,語氣變得含糊起來,眼神也開始躲閃,“警察同志,我明人不說暗話。我這兒,就是個給干體力活的、臨時落腳的個睡覺地方的。一天到晚人來人往,登記本是有,但你也知道,很多人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身份證。我這小本生意,得過且過,哪能個個都查那麼清楚?”
他這番話,既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撇清關系。
趙承平心中雪亮。王德海極有可能就在這里住過,甚至可能現在就住在這里!老板的猶豫,或許是怕惹上麻煩,或許是真的記不清了。
“大哥,我們不是來查你生意的。”趙承平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他將自己的警官證放在了照片旁邊,“照片上這個人,叫王德海,是重案逃犯,身上可能背著人命。他非常危險。你線索,是公民應盡的義務,也是在保護你自己和其他住客的安全。”
看到警官證,老板的臉色微微變了變,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再次拿起照片,這一次看得更久。
“這雙眼楮……是有點熟。”他喃喃自語,“看人陰森森的,不怎麼說話。前幾天,好像是有個這樣的人來問過房,問的是最便宜的、沒窗戶的單間。他說就住一兩天,給的現金,我也沒細看證件……”
線索,就像是渾濁水面下偶爾翻起的一片魚鱗,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足以證明水下有魚!
“他現在還在嗎?”小張急切地追問。
“應該不在了。”老板搖了搖頭,“我這兒最多只能連住三天,三天就得續費。我記不清他具體哪天來的,但這兩天肯定沒見過他來續費。可能早走了。”
盡管如此,這已經是今天最大的突破了。
趙承平收回照片和證件,然後從口袋里掏出筆,在一張便簽紙上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推到老板面前。
“老板,這是我的私人電話,24小時開機。”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量,“如果這個人再回來,或者你想起了任何關于他的細節——比如他住過的房間號,他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他一般什麼時間出門回來——別驚動他,立刻打給我。我保證,絕不會給你惹任何麻煩。”
老板看著那串號碼,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將紙條收進了抽屜里。
離開“福來旅社”,夜色已經徹底籠罩了這座城市。巷道里的燈光零零星星,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們又按照計劃,走訪了附近剩下的幾家小旅館和日租房,但再也沒有任何發現。所有人都像“福來旅社”的老板一樣,對王德海這張平平無奇的臉毫無印象。
當時針指向晚上十點,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小張揉著發酸的腿,說道“趙隊,看來今天就這樣了。要不……咱們先回局里,明天再來?”
趙承平站在巷口,回頭望了一眼那棟淹沒在黑暗中的小樓。福來旅社的招牌已經熄了燈,像一只蟄伏的怪獸。他心中那股獵人般的直覺告訴他,王德海並沒有走遠。那條魚,就在這片渾水里。
“嗯。”他點了點頭,吐出一口濁氣,“先回去。讓弟兄們都撤了,不要在這里布控,免得打草驚蛇。”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市局大樓依舊沉浸在黎明前的靜謐中。趙承平已經坐在了指揮室里,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但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銳利。桌上的煙灰缸里,已經積了三四個煙頭。
小張打著哈欠走進來,手里提著兩份豆漿和油條“趙隊,這麼早?昨晚沒睡好?”
趙承
平沒有回答,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桌上那部紅色的內部專線電話。他在等,等另一部手機的鈴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指揮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晨會的氣氛緊張而有序。李建軍正在布置今天新一輪的外圍排查計劃,趙承平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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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點三十分,就在晨會即將結束時,一陣急促而尖銳的手機鈴聲,如同利劍般劃破了指揮室的寧靜!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趙承平。
趙承平幾乎是在鈴聲響起的第一秒就掏出了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他知道,是他等的人。
他對著李建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迅速站起身,走到窗邊,按下了接听鍵。
“喂。”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背景音,似乎有車輛駛過和人們的叫賣聲。緊接著,一個被刻意壓低了的、略帶沙啞和緊張的男聲響了起來,正是“福來旅社”的老板。
“是……是趙警官嗎?”
“是我。”趙承平沉聲應道,“你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老板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幾乎無法掩飾的顫抖,仿佛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趙警官,我昨晚一夜沒睡踏實,翻來覆去地想。我……我不想惹麻煩,但我更怕我那小旅館里住進來一個殺人犯,哪天把我也給……”
他的話語無倫次,充滿了小市民的恐懼與糾結。
“你放心,你的安全我們會保證。說重點。”趙承平冷靜地引導著他。
“哦,哦,好。”老板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為了平復自己的情緒,“我想起來了,照片上那個人,他……他大概一個月前,在我這兒住過!住了有三四天。”
趙承平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是用別人的身份證登記的,”老板的聲音更快了,“我記得那張身份證上的名字叫‘張偉’,照片跟他也差得遠。但你知道,我這兒住店的,十個里有八個都是這種情況,為了混口飯吃,用老鄉的證件。我……我就沒太在意。”
“他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挺老實巴交的一個人,話很少,眼神總是躲躲閃閃的。每天早出晚歸,也不跟任何人交流。沒惹任何事,所以我對他印象不深。要不是你們昨天來問,我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這些信息,雖然重要,但還不夠。趙承平耐心地听著,他知道,老板打這個電話,絕不僅僅是為了重復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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