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小區的午後總帶著點慵懶，蟬鳴在老槐樹上拉得老長。
楚浩捏著枚象棋，棋子上摩挲。
對面的彰之維正眯著眼看棋局，老花鏡滑到鼻尖上也沒察覺。
這老頭最近跟楚浩較上了勁，每天雷打不動地來公園下棋，偏偏楚浩的棋藝跟坐了火箭似的躥升，昨天還被他殺得丟盔棄甲。
楚浩走棋後，目光卻沒在棋盤上，道︰“大爺，金耀陽那老東西，倒是有點能耐。”
彰之維“唔”了一聲，捻起白子的手頓了頓。
“十具滅影分身，被他解決了九個。”楚浩指尖敲著棋盤，語氣听不出喜怒，眼底卻掠過一絲凝重。
“我那分身用的可是致臻階位的詛咒源，戰力跟本體不差分毫，還有噬光金巢兜底……結果呢？”
他嗤笑一聲，像是在自嘲︰“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捏爆我的蟲群，那金陽之力，連詛咒源都能燒得跟化了的糖似的。”
彰之維終于落了子，道︰“天葬的詛咒之力，本就如星海無涯……地葬在他們面前，說句螻蟻都算抬舉。”
楚浩抬眼︰“那怎麼才能摸到天葬的邊？”
彰之維慢悠悠道，“晉升天葬，得有‘無垢香爐’。”
“無垢香爐？”
這名字讓他想起楚山河，從蕭凌風手里搶來的無垢源……那東西，據說能讓天葬摸到終極的門檻。
彰之維︰“那是死去天葬的軀殼異化而成，沒這東西，就算你咒力堆到溢出來，也休想邁過天葬的坎。”
“我倒是听過無垢源，說是能晉升天葬終極？”
“那得看品級。”
彰之維道︰“無垢源分一品到十二品極。”
“十二品的……是能讓天葬捅破這天的東西，可惜啊，誰也沒見過。”
他抬眼瞥了楚浩一眼。
“到你了，別磨蹭。”
楚浩落子如飛︰“那無垢香爐，上哪找去？”
“古山海境內。”
彰之維盯著棋盤，聲音突然沉了幾分︰“只有葬在古山海的天葬，才有可能衍出這東西……葬天建木、時輪菩提，那些地方門兒都沒有。”
楚浩恍然大悟。
難怪彰之維之前總攛掇他去上界爭神子席位。
神子有資格進遮天古道。
而遮天古道，正是古山海詭異的古道之一。
這老頭，怕是早就把他的路給鋪好了。
“沒有無垢香爐，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他追問。
“除非你是那些傳承的氏族子弟。”彰之維嗤笑一聲，“他們祖宗會留下無垢源……可惜啊！那東西跟傳家寶似的，用一次弱一次，到最後連渣都剩不下。”
象棋的局勢越來越緊張，彰之維漸漸被逼到失去雙相。
老頭急得直撓頭，額頭上滲出細汗，道︰“你這步棋不對……哎，不對！”
楚浩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忽然笑了。
“大爺，您到底會不會下啊？”
彰之維臉一黑︰“這叫‘以退為進’，懂不懂策略？”
楚浩沒拆穿他，轉而問道︰“那太陰神性，真能治好我媽媽的病？”
彰之維的動作頓了頓，臉上的嬉笑淡了下去︰“多少是有點用的……至少，能讓她少受點罪。”
夕陽西下時，棋局終于結束。
彰之維長嘆一聲︰“輸了輸了，到此為止，回家！”
他一邊收棋子，一邊慢悠悠地說︰“小楚，既然選了這條路，大爺給你句忠告。”
“您說。”
“別留遺憾。”
彰之維的聲音很輕，像風吹過樹葉，卻讓楚浩的動作頓住。
他抬頭望去，老頭已經背著雙手走遠了，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像一截枯木，又像一柄藏鋒的劍。
不留遺憾？
他轉身往家走。
天葬也好，無垢香爐也罷，遮天古道的凶險，呂七海的仇……總得一步步來。
至少，現在回家吃口熱飯，不算遺憾。
“……”
家中。
他看時間快七點半了，心道︰“這個點了，媽媽怎麼還不沒回家？”
楚浩打開手機定位。
他施展裂空，身影出現在城市熟悉的喧囂邊緣。
晚風帶著白日未散的燥熱，和汽車尾氣的味道……他看到站在十字路口紅綠燈下，顯得有些單薄的身影。
是媽媽。
楚浩懸著的心並未落下，反而被一股更深的憂慮攥緊。
媽媽下班了。
但她卻朝著家的反方向走。
媽媽只是靜靜地站在人行道邊緣，面對著川流不息的車流，眼神卻沒有焦點，像一片迷失在風中的葉子，茫然地徘徊著。
綠燈亮了又滅，行人匆匆而過。
唯有她一動不動，仿佛被無形的繩索困在了原地。
媽媽偶爾不安地左右張望一下，雙手下意識地握緊挎包的帶子。
楚浩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
他快步走去。
“媽媽？”他輕聲喚道。
媽媽像是受驚的小鹿，猛地轉過頭。
當看清是楚浩時，她眼中瞬間爆發出巨大的、純粹的驚喜……。
“浩浩，你怎麼在這兒？”
母親的聲音有些干澀，帶著一種孩子般的依賴和委屈。
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楚浩的胳膊︰“媽媽下班了，可是……可是……。”
媽媽目光投向四周的車流，和陌生的建築輪廓，這熟悉的城市在她眼中仿佛變成了巨大的、令人恐懼的迷宮。
她的眉頭緊緊蹙起，努力地思索著，嘴唇微微翕動，卻怎麼也組織不起完整的句子。
“媽媽下班，想回家。”
她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哭腔和挫敗感。
“可是，媽媽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抬起頭，望向兒子，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浩浩，媽媽是不是很沒用？！”
這短短的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楚浩的心髒最深處。
媽媽那麼的強大，庇護他，庇護他們的小家。
此刻，卻在這個她生活了多年的城市里，被一個小小的“回家”困在原地，像個無助的孩童。
楚浩強行壓下喉頭的哽咽和眼底灼熱，他手緊緊握住，媽媽冰涼的手。
“媽媽。”
“別怕，有我在呢。”
他微微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與母親平齊，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家就在那邊……來，我帶你回家。”
他指了一個方向，那是家的方向。
“好，帶媽媽回家。”她喃喃著，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楚浩用身體，為她隔開擁擠的人潮和喧囂的世界，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霓虹燈的光暈在他們身上流轉，拉長了相依偎的身影……媽媽微微倚靠著兒子強健的臂膀，顯得那樣脆弱而依戀。
但楚浩的心情，像被無數細密的針，反復穿刺。
他仿佛看到時光，正以最殘忍的方式，一點點侵蝕著這個曾經為他遮風擋雨、撐起一片天的女人。
“媽媽。”
“以後，別怕迷路……只要我在，就一定帶你回家。”
媽媽輕輕地、滿足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