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茶歇很快結束，講座繼續。
多功能廳里燈光恆定不變。
而窗簾外，夕陽逐漸下山。
傍晚，陳放告別孫弘回到酒店，來到同樓層的一間套房外，敲敲門，得到“請進”的回答後，走進房間。
這間套房是他們團隊用來臨時辦公和聚餐的。
此時，唐辰與宋宇等人正在把一道道菜擺在桌上。
陳放洗了下手，走到客廳，“唐哥，你什麼時候到的？”
唐辰把一瓶飲料拿到桌上，“下午四點吧，來來，吃飯。”
陳放坐下，開始聚餐。
窗外，日落日出，再日落，很快兩天時間過去。
19號晚上，唐辰坐在房間的書桌前。
手里拿著一位位導演的資料，一旁的手機亮著通話頁面，正計時上方寫著八個大字的期許︰【乖巧老實的小天才】。
唐辰翻了會，開口道︰“陳放啊。”
電話對面回應道︰“嗯，我在。”
“這些導演的水平差不了多少。我覺得不如找孫弘得了，他干活還認真，也不會特別追求商業性。”
電話對面，陳放摸摸下巴。
孫導，自己也想過找他。
他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題材對口，他擅長正劇、紀錄片，尤其擅長歷史題材和鄉土題材。
而且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但……
陳放問道︰“孫導，他不是要退休了嗎？”
“他三年前就喊著再干三年就退休，現在也沒退。他那個人嘴上一堆抱怨，工作一點沒少干。不過，我是琢磨著吧，他只認了你這麼一個便宜學生。你說，昨天他在茶歇的時候，真的向其他導演介紹你了，對吧？”
“對。”
“那就是真認真把你當學生了。我琢磨著，這片給他拍，一來，鞏固關系，他年齡在這，就算繼續干也干不了多少年了。這幾年好好接觸，他手頭的部分資源會慢慢給你。二來，以後這部電影評獎的時候，他可能會比其他導演稍微更看重你的利益一點。畢竟你不僅是編劇，也算他唯一的學生吧。”
“對。”
陳放也想過，找孫弘拍能有這些好處，不過顧念著孫老師要退休，很快就打消了念頭。
那他能拍，那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陳放繼續道︰“但我估計他最近忙著拍《黃飛鴻二》都沒看過《活著》。我先跟他旁敲側擊一下吧。”
“好。”
……
“那麼夸張嗎？”
孫弘心里嘟囔著，從夕陽照射的書架上拿下一本《活著》，走到收銀處付款，提著紙袋，回到酒店。
他今天跟朋友聚餐，听說這本書寫得很不錯，這才明白，昨天湊過來笑意盈盈打招呼的電影人並非單純沖他來的，也有沖著陳放的因素在里面。
孫弘回到房間，把《活著》放到桌上，先去洗漱。
不過，他還是覺得同行們對這本書的高評價當中，有同行互夸的成分在。
生存哲學啊，那個熊孩子能寫個什麼出來？
他對陳放的印象是︰一個老實認真的演員，一個想當導演的演員。
在同齡人面前嘻嘻哈哈。
在自己面前，除了拍戲，就是像個兔子似的，蹲在拍攝現場不遠處。
哦不對，應該說像是守株待兔。
孫弘擠洗發水的動作一頓。呃，也不對，這樣說，仿佛自己是個被陳放蹲守的兔子似的。
除此之外，最主要的印象就是他出了本《鬼吹燈》。那是年輕人喜歡的東西，他沒啥興趣，一想要拍妖魔鬼怪，他就頭大。
就這麼個小屁孩，能寫個什麼生存哲學？
推薦語里還有作詞作曲家沈思寫的評論，這就是熟人推薦吧？
孫弘洗完澡，簡單吹了下頭發，從袋子里拿出《活著》，撕開塑封包裝，悠哉悠哉的坐到窗邊，翻開小說。
……
窗外，燈光一盞盞熄滅。
城市逐漸黑了下來，到了晚上十一點，只剩下路燈與少量窗口亮著燈光。
孫弘合上書，倒在椅子上，靜靜望著窗外，滿心惆悵。
不得不說，寫得不錯。
他也曾想過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也想過影片中的主角活著為了什麼。
為了名利、成就、藝術、理想？為了當第一？
可仔細想來，有多少人是主角呢？
斗音里人人都年入百萬，朋友圈全是詩和遠方，但實際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忙于奔波操勞，從生活里找點小確幸而已。
有夢想固然是好的，可實現不了的時候，能和自己和解，也挺好吧。
算了，大半夜的，不想多想了。
他現在只想靜靜坐在這里，體會這種惆悵的感覺。
這種感覺也有點久違了啊。
孫弘點了根煙，望了會窗外的燈火闌珊，靜靜坐了一會後，起身把書放回書桌，余光瞥到“東方”二字，不禁眉頭微皺。
再次想起陳放，腦海里對他的印象似乎發生了變化︰
以前總覺得他像個默默蹲在片場涼棚里的兔子。
而現在的印象卻變成了身穿麻布衣裳，深不可測、憂郁的文豪。
呃……
孫弘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忽然感覺，這孩子也挺慘啊。
看來，去年那場風波對他影響可真大。
他坐到床上，關掉燈光。
腦海里浮現在《黃飛鴻二》劇組里的日子……
小陳那麼努力想當導演，是因為當導演話語權比較大吧？他現在不太自由吧。
小陳在片場很少主動問他問題，這孩子實際上有點內向吧？
哎，杜輝還總跟女友對他秀恩愛，他還得強顏歡笑，杜輝這小子真缺德，回去也該說他兩句，敲打敲打他了。
孫弘沒拉窗簾，望著月光感嘆了幾分鐘，忽然枕邊的手機亮起。
拿起來一瞧，是今天新加的一個電影人群里，有人分享了個文章。孫弘關閉群聊消息提醒，放下手機。
不過這下子，也把他的思路從陳放的老師，拉回了導演這個身份。
《活著》這部小說，他也有點想拍啊。
孫弘把雙手墊在腦袋下方，望著天花板。
如果他拍的話，要怎麼跟陳放說，才不會給他壓力呢……誒，等一下。
孫弘眼楮微微睜大。
昨天很多人找小陳是吧？
《方世玉傳奇》的袁導已經準備回去養老了，自己明明是離小陳關系最近的導演。
結果自己這兩天簡直是……懷里揣了個寶貝，到處給大家推銷。
臥槽！
好後悔啊。
孫弘抬手捂住眼楮，長嘆一口氣。
誒，算了算了，希望還沒定下來，大家各憑本事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