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目光暗含威儀，看著叩拜在地的墨家巨子。
殿下之人雖是叩拜之態，卻沒有絲毫諂媚逢迎之意。
不愧是不以強權屈真理的墨家，即使投效朝堂，亦有自己的風骨氣魄。
劉徹對得力重臣向來寬容，只要他們所行之事有利于漢庭、有利于他，有些個性也無傷大雅。
“起吧。”
御衡依言起身，衣著樸素，神色卻不卑不亢。
身形挺拔，宛若傲骨青松。
劉徹臉上掛著一絲淺笑，“你也是于朝廷有功之人，以後不必行如此大禮。”
他隨意一指桌上的圖紙，“這是新的農具圖紙，你瞧瞧，可要改進？”
圖紙很快便被章暉送到了御衡身前。
看著似曾相識的圖紙，御衡心中了然，這便是寧平公主所制農具。
只是眼前這農具圖紙，比他先前看到的圖紙更加的復雜。
他在心中一筆一劃的勾勒出這農具形態。
默默的思索著，用這農具勞作的場景。
隨著腦中出現的畫面越多，御衡的眼神越亮，握著農具的手竟有些發抖。
這改良過的農具，更適合耕地了。
墨家擅長農具制造，對各處土壤狀況也是了解頗深。
關中土壤較為干硬，需深耕保墑，江南多為水田，只需淺耕防積水即可。
現在所用耕地農具皆為不同，此農具卻可完美運用于兩地。
小小年紀，就能制出這等農具，這是何等的天賦？
御衡忍住了看向霍去病的沖動，只在心中可惜。
此等天賦之人，竟然不能收入墨家門下。
若能拜入他的門下，墨家傳承千年的煉器之術定能再次突破桎梏。
御衡忍不住在心中長嘆，他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
冠軍侯的妹妹，漢庭的公主，怎麼可能拜入墨家，學習這些奇技淫巧？
一瞬間，御衡的失落簡直難以言表。
劉徹飲著草藥茶，將御衡的神色盡收眼底。
他心中好奇，瑤瑤這農具如何引的他這般反應？
劉據好奇看著御衡。
這人瞧著年過半百，一頭長發也已花白。
如今雖已入春，但仍還帶著一絲寒氣。
他卻穿著單薄，衣襟下的胸膛鼓起，可見身體之強健，根本不似這般年紀的老者。
他靠近了霍去病幾分，“表兄，這墨家巨子，莫非也是練武之人？”
霍去病目光不離御衡，只微微側頭對劉據說道︰
“墨家善煉器，若無強健體魄，無法煉出利器。”
劉據似有所悟，目光落在御衡微微抖動的手上，自言自語。
“他竟這般厲害，光看圖紙，就能知道如何改進了？”
霍去病不語，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御衡。
他也很好奇，這位墨家巨子的本事，究竟有幾分。
良久之後，御衡終于壓下心中激蕩，他將圖紙交還給一旁的內侍。
“陛下，此物應該是耕地之農具。”
“依草民之見，此農具無需再做改動。”
“無論關中平原、江南水田皆可用此農具，只需在耕種之時，做細微調整即可。”
劉徹長眉微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重新送回桌案的圖紙。
這個農具耕種效果如何，他也不清楚，御衡竟然這般篤定。
看御衡的神色，不像是信口開河。
難不成真是他小瞧瑤瑤了，這小胖丫頭，竟還有這等本事？
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
劉徹的目光從圖紙上移開，落到了御衡身上。
“不愧是墨家巨子，一眼便瞧出了這農具的作用。”
“墨家千年傳承，果然是名不虛傳。”
“既如此，朕便給你一個差事。”
“如今還差一個播種的農具，你做一個呈上來。”
御衡沉穩應下，“是，陛下。”
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劉徹心中甚是滿意，他嘴角輕揚，但下一瞬，臉色突變。
“昔秦墨助守城不助攻伐，若朕讓你為漢軍制殺器越漠北驅匈奴，你可願？”
御衡神色沉靜，並未因帝王突然變臉而心生惶恐。
他躬身行了一禮，沉聲回道︰
“邊境烽火不息，匈奴之禍綿延數十載，邊民困苦不堪。”
“墨家以兼愛為旨，以非攻為道。”
“然此暴虐之輩，逐之方為安邦之計。”
“吾願傾盡所學，研制克敵利器，輔佐陛下，一舉擊潰匈奴，還邊境太平。”
劉徹眼神微眯，御衡話中之意，他如何不明白。
墨家，會給漢軍改良兵器，卻只為對付匈奴。
匈奴一滅，墨家不會再改良任何兵器。
可他所圖，豈是簡單的驅逐匈奴，收復北境。
南岳、朝鮮，劉徹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他要的是，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看著殿下躬身之人，劉徹心中輕哼。
此人，真是天真又膽大。
劉徹的目光停劉在御衡身上，宛若千斤重石。
天子之威，豈是尋常之人可以抵擋。
但御衡在他的目光之下，身形、神態都沒有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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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勾起了嘴角，“考工令，今日起，你便隨冠軍侯，改良漢軍兵器。”
他要的，不過就是墨家的技術，整個墨家入了朝。
他不信所有墨家之人，都能擋住高官厚祿。
他也有些好奇，這墨家巨子，他真的能一如既往，維持初心嗎？
不能，他會有些失望。
能。
既為漢廷臣子，那就只能听一人的命令。
巨子，沒有也罷！
霍去病起身，“陛下，那我先帶這位考工令去少府了。”
劉徹微微頷首，“去吧。”
得到首肯，霍去病看向御衡。
“考公令，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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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的大門緩緩開啟，霍去病率先跨出殿門，便瞧見董仲舒、桑弘羊二人緩步而來。
在看清霍去病身後之人時，董仲舒腳下步伐微亂。
“冠軍侯。”沖著霍去病拱手，他的目光卻是不離霍去病身後之人。
“不知這位是？”
霍去病瞧著董仲舒的臉色變化，突然想起了，正是眼前這位主導的“推明孔氏、抑黜百家”。
如今，被抑黜的墨家家主水靈靈的出現在未央宮，難怪董仲舒會變臉了。
霍去病挑了挑眉，十分貼心的為雙方做起介紹。
“這位便是墨家巨子，也是新上任的考工令。”
“這二位便是董博士、桑侍中。”
御衡沖著董仲舒、桑弘羊拱手行禮。
“見過董博士、桑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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