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有些茫然，沒想到這人竟然會認識自己。
他的目光落到了腋拐上，回想中年男子走路時怪異的姿勢，和他身上一閃而過的殺氣。
衛青心中有了猜測。
“你可是我軍中的兵卒？”
中年男子臉上帶著一絲紅潮，語氣激動。
“小人、小人曾隨大將軍突襲過龍城。”
衛青一時竟有些愣神。
龍城之戰，是他攻打匈奴的第一場戰役。
這些年來，他上了那麼多次戰場，都沒有這場戰役更讓他記憶深刻。
劉徹心中亦是感慨萬千，那是他無法忘卻的一場戰役。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役。
李廣、公孫敖幾乎全軍覆滅，公孫賀無功而返。
若非仲卿斬殺了俘虜匈奴柒佰余人，這場漢廷對匈奴的首次出戰，便是一場自取其辱。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雙目看向了霍去病。
“小人眼拙，上次未能認出驃騎將軍。”
他將手邊的腋拐高高舉起，“如此重禮，小人實在受之有愧。”
霍去病頷首，“既然送予你了，安心收下便是。”
听到兩人的對話，劉徹疑惑的挑眉，很快又是一副了然模樣。
“去病，莫非那根古怪的棍子，又是瑤瑤那小丫頭想出來的？”
霍去病道︰“是的，陛下，那腋拐，便是瑤瑤畫的圖紙。”
當下，便將數月前的逛集市這事，簡明扼要的告訴了幾人。
劉徹不禁感慨，“瑤瑤倒是有一副赤子之心。”
再瞧一眼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雖然斷了一條腿，但跪在地上這麼長的時間，他依舊身姿挺拔。
劉徹瞧在眼中，心下有了幾分思量。
也不知是不是中年男子的到來，給了少年一些勇氣。
此時的他恢復了些力氣，腿也沒那麼軟了，自己也能站住了。
察覺到手上力道的變化，霍去病看了少年一眼，便松開了抓著他衣襟的手。
剛得到自由的少年，立刻跪伏在地上，頭皮緊貼地面，身形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看他這樣子，是恨不得立刻鑽到地底下去。
中年男子瞧在眼中，眼底有些心疼。
听著衛青、霍去病劉徹三人的對話，他已經猜到，中間那氣勢最盛之人的身份。
驟然面對天家，他心中不可謂不懼。
但有些事、有些話他必須得去做、去說。
他對著劉徹重重的磕頭，口中卻道︰
“大將軍、驃騎將軍，我這個佷兒生性魯莽，但心性純良，還望大人手下留情，網開一面。”
劉徹听著他的話，嘴角輕勾。
還是有些眼力見的，知曉他如今的身份不能明人。
雖是向仲卿、去病求情，磕頭的方向卻是對著他。
“你說你這佷兒心性純良，我瞧著可不一定。”
劉徹的話讓中年男子和少年同時一抖。
衛青听著劉徹的話音，便知他此時並未動氣，他心中思量片刻，對著劉徹溫聲道︰
“陛下，如今日頭漸起，我們不如先尋個地方，處理麝月雲箋失竊之事？”
劉徹微微頷首，顯然是同意了他的話。
衛青看了看周遭的環境，眉頭微蹙。
這荒郊野外，想尋個說話之地，還真不容易。
中年男子瞧見了，鼓起勇氣，對衛青說道︰
“大將軍，不如，便去小人的家中吧？”
他的話，引來眾人的側目，中年男子急忙解釋道︰
“各位大人放心，這個時辰，坊內的百姓不是在郊外挖野菜，便是去了黑市還未歸來。”
“剩下老弱病儒也都是待在屋中，不會輕易出門。”
“小人住所便在坊門口第三戶，幾步的距離，不會撞見外人的。”
劉徹來了幾分興致，他是從未進過閭里。
以前也大都混在市集，他對這閭里還真有幾分好奇。
“前方帶路。”
得到準話的中年男子輕舒了一口氣，拄著腋拐艱難的要從地上站起。
少年見狀，連滾帶爬的來到他身旁，將他扶起。
“東叔，我......”少年心中惶恐不安，湊在中年男子身旁就想說些什麼。
但在中年男子一個眼神掃過後，少年立刻訥訥的閉上了嘴。
“大將軍、驃騎將軍，請隨我來吧。”
劉徹打頭進了坊內，衛青緊跟在他身後。
果然和中年男子說的那般，偌大的坊內，並沒有人走動。
各戶人家的大門，要麼半掩，要麼緊閉。
隱隱可聞見陣陣藥味，只是一時也猜不透是哪家傳出的。
春陀面帶憂色。
這里有病人，不知是何病癥，可莫要讓陛下、殿下染上啊。
“這......”
劉據看著坊內破敗的房屋，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了。
劉徹不過也就在進來前腳步頓了頓，很快便恢復如常。
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幾人便到了中年男子住所前。
房屋雖有些破敗，打理的倒也整潔。
牆壁屋頂也都有修補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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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半掩著，一個孩童正專心致志揉捏著泥土。
他的身旁，還擺著數個憨態可掬的泥佣。
他一抬頭，瞧見阿翁帶了這麼多人回來，面上有些新奇。
待瞧見霍去病時，他一驚，繼而一喜。
剛想跑上前打招呼，便瞧見攙扶著阿翁，一臉蒼白的堂兄。
“堂兄！”
孩童著急要上前，中年男子抬手便制止了他。
中年男子抬手便攔住了要上前的孩童。
“你堂兄沒事，你先在玩兒，若是有人來了，立刻告知我們。”
“我和你堂兄，與這幾位大人有要事要談。”
孩童一臉懵懂，他瞧了瞧堂兄，又瞧了瞧劉徹幾人。
有些膽怯的捏緊了衣角，雖有些困惑不安，但對著中年男子鄭重點頭。
“阿翁放心，我會守好門的。”
中年男子沖著他安撫一笑，便帶著眾人來到了屋內。
屋內擺設極其簡陋，但也收拾的井井有條。
中年男子有心想要倒些茶水，卻發現自己家中別說茶水，甚至連好些的杯盞都拿不出來。
衛青看了眼劉徹的臉色，對著中年男子輕聲道︰
“你不必忙碌，我們一會兒便離開了。”
劉徹打量了四下的環境，也不嫌棄，一撩長袍便坐在席上。
中年男子沒有片刻，帶著少年，老老實實的跪在劉徹身前。
劉徹看著少年，一開口便單刀直入。
“你去黑市賣過什麼東西？”
中年男子臉色微變，有些擔憂的看了少年一眼。
最初的惶恐驚懼已經過去了，此時的少年已經恢復了理智，雖然仍舊心跳如擂鼓，但已經可以如常回答問題了。
“我都是去買些吃的、用的，從來沒有賣過東西。”
劉徹挑眉，並不接話。
中年男子有心想要解圍，但這種情形下，哪有他開口的份兒。
少年不敢抬頭去看劉徹的臉色，但周遭的詭異的氣氛也讓他知道。
陛下對他的答案並不滿意，他深知若是今日不將這些事情說清楚。
不僅自己阿翁會倒倒霉，甚至很多人都會被連累。
他斟酌了片刻，這才繼續說道︰
“黑市，是有人一直盯著的。”
“買東西不會有人查。”
“這紙太珍貴了，若是、若是拿到黑市上。”
“我怕、我怕會、會被他們盯上。”
“我、我不敢直接去黑市。”
“就想著在外頭尋個貴人，直接將這些紙全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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