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木匣子中的細鹽，劉徹的神色變幻不定。
不過區區一些礬石，竟能讓這細鹽變得如此白淨細膩。
而自己服用了數顆丹藥，卻不見絲毫的變化。
此刻的他，雖是面無表情，帝王之威卻猶如實質一般在殿中蔓延開。
所有內侍皆低垂著腦袋，兩股顫顫，大氣不敢出。
即使遲鈍如霍瑤，也感受到了殿中異樣的氣氛。
這種感覺，讓她忍不住心驚。
她不由自主的靠近了霍去病幾分，原本就牽著的手，握的更緊了。
察覺到幼妹的不安，霍去病輕輕捏了捏霍瑤的小胖手，低頭沖著她安撫一笑。
再次抬頭看向劉徹時，他一臉的漫不經心，彷佛察覺不到殿中氣氛，如往常一般同劉徹說道︰
“陛下，你就讓我們試試唄，反正那些方士，成天都是無所事事，不如給他們找點事情做。”
劉徹被他的話逗樂了，殿中氣氛瞬間一變。
他笑著點了點霍去病，“就你會渾說，他們可每天都在煉丹。”
霍去病直接便是撇嘴聳肩，一句話未說，意思卻是相當明顯。
煉丹煉了好些年，沒見到他們真煉出什麼絕世丹藥來。
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己了解。
端看霍去病的神態，劉徹便猜出了他的想法。
他知道，若不是這礬石在造紙和細鹽中真的起到了作用。
只怕這小子，是壓根懶得提起那些方士。
劉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細鹽之上，他輕輕扯了扯嘴角，眼中卻毫無笑意。
“去將那李少君請來。”
霍瑤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同。
霍去病、霍光、衛青卻敏銳的察覺到了劉徹語氣中的輕微變化。
衛青眸光微凝，但在下一瞬，他便掩去了所有情緒。
直覺告訴他，去病提及方士絕不是只為了制鹽。
他不明白，他們一向和方士井水不犯河水。
自己這個外甥行事向來有分寸，今日為何要對方士發難？
霍去病卻是松了一口氣，如今陛下對方士還未到深信不疑的程度。
此時，正是瓦解陛下對他們信任的最好時機。
——————
房內安靜無聲，陽光透過窗檐撒入屋內。
李少君盤腿端坐在軟榻之上，一旁的香爐中，青煙裊裊升起。
煙霧環繞間，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房門被人敲響，內侍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中。
“少君大人，陛下有請。”
李少君修長眉梢微蹙，緩緩睜開眼。
祭天結束後，劉徹邀他參加晚上的宮宴，他便順勢留在了宮中。
不過，他也與劉徹說明，下半日自己會閉關清修，切莫讓人打擾。
因他的身份，劉徹對他向來敬重。
這種中途打斷他清修的事，可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發生。
壓下的心中的疑惑，李少君神色如常的下了軟榻，不疾不徐的走到屋外。
守在門外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內侍，並非春陀。
內侍見到他急忙行了一禮，雙眼卻始終沒有與他對視，只是一味催促。
“少君大人，我們還是快些去吧，陛下還在等著。”
這態度，恭敬有之，畏懼更多。
李少君心頭微沉。
多年在外行走，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他一眼便瞧出了內侍的不對勁。
陛下，這是對他心生不滿了？
李少君心中驚疑不定浪，但他的面上始終雲淡風輕，步履間依舊不疾不徐。
腦中卻在回想近日發生的種種。
滿朝之中，陛下真正信任的臣子，也就寥寥數位。
而自己與那幾人從未相交過，交惡，更是從未發生過的。
突然間，一個人影閃現在他的腦海中。
霍驃騎霍去病。
滿朝官員，因陛下之故，即便對他心有不滿，面上也是始終恭敬。
唯有那霍去病，對待他的態度向來散漫。
也唯有那霍去病，才有能耐撼動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這里距離曲台殿並不遠，李少君走的再慢，也很快便到了。
剛入殿，他便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猶如實質的殺氣向他襲來，即使只有一瞬，他也察覺到了。
一抬眸，便對上了霍去病的眼神。
少年將軍臉上帶著淺笑，眼中卻毫無笑意。
李少君萬分肯定，那殺氣便是來自這位霍驃騎。
但他同樣萬分確定，自己從未得罪過這位霍驃騎，這殺氣又是為何而起？
很快，他又便注意到了霍驃騎身側的那位小女童。
李少君立刻猜到了她的身份。
那位近日來，陛下常掛嘴邊的、霍驃騎從平陽接來的幼妹。
如今自己府上的膳食，有不少都是這個小女童想出來的。
小女童目光直直望著他，目光直白，還帶著些失望。
這樣的目光讓李少君不喜。
“陛下。”李少君對著劉徹也不過只是微微欠身。
劉徹並未理會李少君，反而笑著看向霍瑤。
“瑤瑤，少君一進殿，你便盯著他瞧，可瞧出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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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瑤牽著自己阿兄的大手，對上劉徹的眼神，老老實實的回答著。
“陛下，我只是有些好奇他長什麼樣子。”
劉徹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听你這話，似乎還有失望。”
霍瑤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表明了一切。
可不是失望嗎？
霍瑤原以為會瞧見一個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的道士。
沒想到進來的不過一個四十來歲的普通中年男人。
一方青色的發幘，一身墨綠色長袍，皆用金絲銀線繡著復雜的圖案。
至于長相，也沒什麼特別的啊。
就像她一樣，只是臉色瞧著要比同齡人更康健。
劉徹朗聲大笑，不再關注霍瑤，而是看向李少君。
“少君，你可知這木匣子中是何物？”
李少君神色淡然，似乎並沒有被劉徹和霍瑤的對話所擾。
他輕輕瞥了一眼木匣子，便道︰“此為細鹽，陛下。”
劉徹臉上的笑意絲毫未退，“那少君可知這細鹽，為何會變得如此細膩白淨？”
“還有這白紙，為何是這般的白皙細膩？”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衛青立刻抽出一張白紙遞到了李少君的眼前。
李少君接過白紙，同樣為它的品質感到震驚。
他立刻對著劉徹行了一禮。
“恭賀陛下，竟能尋得能人，造出此等神物，此乃大漢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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