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武十一年的春天,來得格外遲,也格外陰郁。北京城灰蒙蒙的天空下,殘雪打著旋兒飄落在紫禁城冰冷的金瓦上。
自去年臘月那則“龍,病篤,三月殘壽”的密語如同惡咒般在暗流中擴散後,關于鄂爾多斯行宮的消息便徹底斷絕了。
那座被重兵封鎖的蒙古王城,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再無一絲漣漪泛出。
沉默,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窒息。
開春後,一種異樣的忙碌開始在京師中樞彌漫——禮部衙門徹夜燈火通明,官員們捧著厚重的典籍和儀注圖冊步履匆匆;工部緊急征召大批工匠,日夜趕制著明黃綢緞、金絲銀線。
欽天監的官員更是頻繁出入大內,觀測星象,推算吉日。種種跡象,無聲卻震耳欲聾地指向一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終點——新帝登基大典的籌備!
這籌備本身,便是對那則密語最直接的印證,也讓各方勢力最終確定,大明朝的關鍵時刻到了,他們的機會也來了。
六月初六,芒種剛過,京畿大地籠罩在一片悶熱潮濕之中。民間有諺︰“六月六,曬紅綠”,本是曬衣祈福的好日子。然而這一天,注定被血色浸透。
清晨,皇太子朱和济的鹵簿儀仗肅穆地出了東華門。太子一身素服,面容沉靜中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慮與疲憊。
他此行,是前往京郊香火鼎盛的潭柘寺,為久無音訊、龍體沉痾的父皇行祈福大禮。這是新君登基前不可或缺的“孝道”彰顯,也是穩定人心的重要姿態。
儀仗莊嚴,禁衛軍盔甲鮮明,開道的淨鞭聲響徹寂靜的街道。然而,當車駕行至西直門外一處林木相對茂密的官道拐彎處時——
“咻、咻、咻!咻、咻、咻!”
淒厲的破空之聲驟然撕裂了清晨的寧靜!十數支強勁的弩箭,裹挾著致命的寒光,自道旁茂密的槐樹林中攢射而出!目標直指太子乘坐的明黃輦車!
“護駕!有刺客!”禁衛軍的嘶吼瞬間被金鐵交鳴聲淹沒!
訓練有素的將士瞬間收縮陣型,盾牌高舉,將輦車護在核心。弩箭“奪奪奪”地釘在厚實的盾牌和車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幾乎同時,數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樹林中、土坡後、甚至路旁的溝渠里暴起!他們身著緊身黑衣,黑巾蒙面,手中兵刃寒光閃爍,有長刀,有短匕!
更有幾人手持一種造型奇特、可連發三矢的手弩!行動迅捷如風,配合默契,直撲輦車,竟是完全不顧自身生死,只求一擊斃命!
“殺!”潛伏在儀仗隊伍中、偽裝成普通侍衛的國安精銳也瞬間爆發,抽出科學院專門制造的短槍,“砰砰砰,噠噠噠!”對著刺客密集掃射。
子彈密集,一顆顆輕易鑽入了刺客脆弱的身體內,血肉橫飛,慘叫聲、怒喝聲不絕于耳,現場一片混亂。
這伙刺客極為狠辣,更是不畏懼死亡的亡命之徒,完全是不顧一切沖鋒,將禁衛軍和國安精銳的防線,逐步向輦車近處壓迫。
他們只在突襲開始之際,殺傷十余名禁衛軍和國安密探,其後哪怕是傷亡慘重,也沒有再帶來更大的傷亡。
當國安密探頭領意識到不對時,這伙刺客後方驟然出現了三人,手握燧發槍且已經擊發了的三名刺客,“砰!砰!砰!”三聲射擊聲,宛若催命的符咒。
“啊!”壓抑的痛呼聲,從御輦中傳出,緊接著便是重物摔倒的聲音,隱約有血跡從中噴濺出來,旋即再無聲息。
“殿下!”輦車旁的侍衛,發出了魂飛魄散地驚叫和怒吼。
“該死!一隊、二隊,盡快絞殺這幫畜生,留兩個活口!”國安密探統領強自鎮靜,“三隊、四隊,趕緊隨我護衛殿下回宮救治。”
“砰砰砰、噠噠噠......”,禁衛軍和國安密探全力攻擊之下,殘余的刺客瞬間死傷殆盡,殘余的刺客眼見難以幸免,眼中閃過絕望與決絕。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竟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藏在口中的蠟丸!劇毒見血封喉,幾乎是瞬間,這些悍不畏死的刺客便口鼻涌出黑血,身體抽搐著倒地斃命,無一生還!
戰斗結束得如同開始般突兀,官道上尸橫遍地,血腥氣濃得化不開。
輦車側窗上,噴濺裝的血跡觸目驚心。車窗垂簾被迅速拉下,隔絕了所有窺探的目光。太子朱和济在貼身侍衛的嚴密護衛下,被緊急轉移回宮。
與此同時,京師最擅長醫治槍傷的十數名御醫和軍醫,被十萬火急的招入了宮中,其後一段時日便被留在宮中,再未露面。
大明朝的監國太子,便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未在群臣面前露面。
“太子遇刺重傷”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極小的範圍內瘋狂蔓延,旋即被更嚴酷的鐵幕死死捂住。但恐慌的種子,已經深深種下。
太子遇刺,如同在即將爆炸的火藥桶上又狠狠砸了一錘。京師壓抑的氣氛瞬間達到了頂點,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硫磺味。
國安部,這個令各方勢力膽寒的機構,一貫是以隱秘陰鷙冷酷著稱,這次確突然發了瘋,從京師到地方,從北方到南方,開始了一波史無前例的瘋狂撕咬。
太子在眼皮底下遇刺,這不僅是奇恥大辱,更是滅頂之災!自然需要一場史無前例的、用鮮血澆灌的“功勛”來贖罪,來震懾!
“大索全國!掘地三尺!不放過一個!”冰冷血腥的必殺令發布,“無論是哪方勢力,全部殺無赦!若是建奴余孽,全部剝皮抽筋!”
于是,最酷烈的殺戮,率先在京師展開——一張多年不斷更新完善、國安部密探暗中繪制的“建奴遺毒圖”被鋪開。
地圖之上,不僅遍及京師,還有大明南北各處,甚至還有大明國境之外的地方,上面密密麻麻標注著,通過各種手段潛藏的隱患,或改名換姓,或依附于漢人世家,或混跡于市井。
行動驟然發動,。沒有預兆,沒有警告,國安司的密探領著軍隊,如潮水涌向地圖上的一個個標記點。
破門聲、哭喊聲、呵斥聲、打砸聲瞬間撕裂了大明的寧靜。
“奉旨查拿建州余孽!殺無赦!”
“阿瑪!額娘!啊!”
“我們不是!我們是良民啊!砰、砰、砰。”
“跟他們拼了!噠噠噠,噠噠噠,轟!”
混亂與反抗在多個區域爆發。一些隱藏極深、甚至已繁衍兩三代、自以為融入漢地的建奴後裔,面對突如其來的屠刀,絕望地舉起了菜刀、木棍,甚至搶奪官兵的武器。
然而,在組織嚴密、裝備精良的官軍面前,零星的反抗如同螳臂當車,瞬間被碾碎。
抓捕、驅趕、甄別、殺戮!血腥的清洗持續了整整月余。竟有超過十萬名被甄別為“建奴余孽”,他們旋即便徹底的銷聲匿跡了。
他們的家產——宅院、商鋪、田契、浮財、窖藏的金銀… 被如狼似虎的官兵貼上封條,登記造冊,盡數充入大明的國庫。無數家族積累數代的財富,一夜之間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