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一年七月十四,幽州城里暑氣正盛,留守府內卻透著一股與天熱不符的森然。
耶律重元煩躁地揮了揮手里的狼毫,將眼前的輿圖掃得嘩啦作響。
“耶律洪基還有多久到太子山獵場?”
他的聲音里帶著刻意壓下去的焦灼,指節在輿圖上太子山的位置重重敲了敲,那力道像是要把山都鑿個窟窿出來。
下首站著的耶律庶箴推了推鼻梁上快滑下來的舊玉簪。
這是他從漢人書生那里學來的打扮,據說顯得文雅些。
他躬身答道“兩日後!算算腳程,鑾駕過了灤河便會加速,最多三日,斡魯朵軍的旗幟就得插遍太子山外圍了。”
“還有兩日……”耶律重元拖長了調子,忽然一拍案幾,茶盞里的水濺出來,在輿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正好!蕭胡睹!”
站在左側的蕭胡睹往前一步,腰間的銀帶扣叮當作響。
他是個圓臉胖子,笑起來眼楮眯成條縫,此刻卻繃著臉“末將在!”
“你連夜去灤河找蕭迭里得,告訴他帶一萬部族兵圍死要道!”
耶律重元的手指在輿圖上劃了道弧線,“斡魯朵軍是耶律洪基的心頭肉,屬珊軍更是蕭觀音那女人的私兵,這兩股加起來有一萬五千,我帶幽州三萬主力去對付他們。
你讓蕭迭里得把中京的援軍擋在百里外,哪怕放火燒了糧草,也不能讓他們靠近太子山半步!”
蕭胡睹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王爺放心,蕭迭里得那老小子最恨耶律洪基削他兵權,這事他保準辦得比搶牛羊還積極!”
“我兒,”耶律重元轉向嫡子耶律涅古魯,語氣緩和了些,“你帶四千人圍住行宮,記住,先控制耶律洪基和他身邊的幾個老狐狸,別忙著殺人,咱們要的是傳國玉璽和百官俯首!”
耶律涅古魯挺著胸脯應道“父親放心,兒子的鐵林軍可不是吃素的,保管讓耶律洪基插翅難飛!”他話音剛落,角落里忽然傳來一聲輕咳。
耶律不貼從陰影里走出來,他穿著件半舊的皮甲,袖口磨得發亮,臉上還帶著趕路的風塵。
“庶箴先生,”他沒看耶律涅古魯,徑直問耶律庶箴,“南邊河北的大名府留守徐子建可有動靜?”
耶律庶箴捻著胡須搖頭“回衛王,徐子建最近在南邊忙著種‘紅薯’和‘土豆’,據說是兩種能當糧食的怪東西。他還上奏大周皇帝,說河北禁軍連廂軍都打不過,打算要整訓三個月。”
滿室的人都松了口氣,連耶律重元都笑了“他一個文官懂什麼整訓?怕是連弓弩都拉不開。”
“父親!”耶律不貼往前一步,眉頭擰成個疙瘩,“徐子建狡猾得很!他當年帶幾萬人就敢跟西夏二十萬大軍硬踫硬,如今整訓禁軍,保不齊是想趁機練兵,等咱們跟耶律洪基打得兩敗俱傷,他就來抄咱們幽州的後路!”
耶律涅古魯嗤笑一聲“庶子就是庶子,膽子比兔子還小!徐子建一個文弱書生,難道還敢跨過拒馬河不成?”
“兄長莫要大意!”耶律不貼轉頭瞪他,“上次河北廂軍叛亂,他步步為營明面上圍城,暗地里卻用計斷了叛軍糧道,不到半月就平了亂。這人看著溫和,手段卻狠得很!”
“夠了!”
耶律重元喝止了他們,他雖覺得耶律不貼小題大做,卻也不敢賭,“耶律庶箴,傳我命令,讓易州郭耀和涿州韓德君盯緊南邊,只要河北軍有異動,立刻報上來!”
他又看向角落里的耶律庶成,“我給你留兩萬兵,守好幽州!記住,萬一周軍偷襲燕雲,哪怕易州丟了,也不準出城野戰,死死守住幽州城,這是咱們的根本!”
耶律庶成抱拳“王爺放心,末將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讓人踏進城池半步!”
“父親,”耶律涅古魯不服氣地嘟囔,“徐子建不過是個耍嘴皮子的文官,哪有膽子來捋咱們大遼的虎須?”
耶律不貼冷笑“兄長怕是忘了,徐子建可不是弱書生,而是可以拉開五石弓的統帥!”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教訓我?”
耶律涅古魯猛地站起來,腰間的金帶在燈光下閃得刺眼,“若不是父親提拔,你現在還在遼東看牧場呢!”
“我只是就事論事!”耶律不貼也漲紅了臉,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都閉嘴!”耶律重元狠狠一拍桌子,茶盞直接滾到地上摔碎了,“如今是什麼時候,還爭這些沒用的!涅古魯,你弟弟說得對,徐子建不能小看。當年他在秦州州,用計將西夏人騙得孤軍深入,這等心智,比十個莽夫都可怕!”
耶律涅古魯悻悻地坐下,心里卻更不服氣。
他嫉妒徐子建的名聲,更嫉妒父親對這個庶弟的看重。
同樣是二十多歲,徐子建成了大周的柱石,耶律不貼得了“衛王”的封號,而他這個嫡子,卻總被人暗地里說“不如乃弟”。
耶律重元看在眼里,暗自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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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嘗不知耶律不貼更有才干?
可大遼的規矩就是嫡庶分明,當年他能從其他哥哥手里搶過“皇太弟”的位置,靠的就是嫡子身份。
他擺擺手,繼續部署“耶律陳六、耶律撒剌竹!”
兩個精壯的漢子出列,齊聲應道“在!”
“你們隨涅古魯圍攻行宮,”耶律重元吩咐道,“撒剌竹你勇猛,帶部為先鋒,先沖散外圍的皮室軍;陳六你心思細,協助涅古魯調度,別讓各部亂了陣腳。”
二人領命後,耶律不貼又上前一步“父親,兒臣有個建議。行宮的兩千皮室軍是精銳中的精銳,兒臣帶來的八百女真騎兵和五百火器營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不如讓他們協助大哥加入圍攻,以防萬一?”
“不必!”耶律涅古魯立刻反對,他瞥了眼耶律不貼,語氣帶著嘲諷,“四千對兩千,優勢在我!你那點人,還是守好後路吧,別到時候沖進來搶功勞,反倒誤了大事!”
他早就听說耶律不貼的火器營厲害,打部族時一炮能轟塌半個寨子門,他可不想讓這庶弟在父親面前搶了風頭。
耶律重元想了想,也覺得沒必要“不貼,你就听你兄長的,守住南邊就行。等拿下耶律洪基,少不了你的功勞。”
耶律不貼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麼,只是眼底的擔憂更深了。
他想起出發前,岳父完顏亥里波跟他說“漢人的心眼比貂皮還多,得防著點。”
現在看來,最該防的,或許不只是南邊的徐子建。
窗外的蟬還在叫,耶律重元看了眼漏刻,起身道“都散了吧,按計劃行事,兩日後,咱們在太子山恭迎大遼皇帝!”
眾人齊聲應和,聲音震得梁上的灰塵都落了下來。
耶律不貼最後一個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眼輿圖上被茶
水洇濕的太子山,又望向南方,那里的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有這麼一個剛愎自用的兄長,耶律不貼已經預感到這次政變怕是不會順利。
與其等著戰敗後被耶律洪基清算,不如提前將幽州給賣了,給自己留個後路。
耶律不貼摸了摸懷里的幽州布防圖,心里暗道父親既然不听我的,那就別怪我引狼入室了。
他帶著護衛走進一家沒什麼人光顧的酒肆。
酒肆牌匾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徐記’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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