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一年二月十六,大名府西市的刑場被早春的寒風刮得嗚嗚作響。
三丈高的刑台搭在昔日最繁華的酒肆門前,猩紅的“斬”字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邊角上還沾著昨夜的殘雪。
辰時剛過,刑場周圍就擠得水泄不通。
販夫走卒、老弱婦孺,連挎著籃子的婆子都踮著腳往前湊,手里攥著的爛菜葉、石子在凍得發紅的手里攥出了水。
韓世忠帶著五百背嵬軍圍在最外層,鐵甲反射的寒光將人群與刑台隔成兩個世界。
“許判官到!”
隨著衙役的高喊,許貫中一身綠色官袍從人群中穿過。
他手里攥著監刑文書,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走到刑台前時,靴子踩在結冰的血漬上,發出“咯吱”的脆響。
許貫中看著刑台前圍觀的大名府百姓說道:
“某許貫中,大名府盧家莊人氏,如今任職大名府判官。
今日奉大名府留守徐大人之命,監管凌遲罪犯梁舍!
徐大人說了,日後若是有冤屈,盡管到大名府衙申冤,必定要還河北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這處刑場,去年冬天還處決過被梁舍逼死的佃戶。
“把那狗賊帶上來!”許貫中的聲音比寒風還冷。
兩名獄卒拖著梁舍踏上刑台,鐵鏈在凍土上拖出深深的溝壑。
曾經不可一世的梁家小霸王,此刻頭發糾結如草,錦袍被撕成破條,露出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
那是昨夜獄卒“伺候”的結果。
他被按在刑柱上時還在掙扎,嘴里噴著污言穢語“許貫中!你個窮酸文人!等我爹回來,定將你挫骨揚灰!”
許貫中的目光落在梁舍的臉上,那雙曾在酒肆里強搶民女、在街頭縱馬傷人的眼楮,此刻正充血瞪著他。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妹妹許菁菁被梁舍的惡奴拖走時,也是這樣一雙絕望的眼楮。
“聒噪。”許貫中揮了揮手,獄卒立刻用破布塞住梁舍的嘴。
他轉身看向台下,聲音透過寒風傳遍刑場,“諸位鄉親,梁舍通敵叛國,證據確鑿!其在大名府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之事,更是罄竹難書!今日凌遲處死,既是國法,也是民憤!”
“好!”人群里爆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
一個瘸腿老漢舉著拐杖往前擠,拐杖頭磕在石板上邦邦響“許判官說得對!這狗賊三年前搶了我的耕牛,還打斷了我的腿!”
“他還逼死了我家閨女!”一個老婦哭得撕心裂肺,手里的爛菜葉狠狠往前扔,卻被背嵬軍的盾牌擋了下來。
韓世忠在人群後低聲對身邊的岳飛道“這梁舍倒是把大名府的人都得罪遍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鐵鞭,“方才搜他牢房,還找出半箱金銀,說是要給看守打點,求個痛快。”
岳飛冷笑一聲“他也配?這些年貪污了多少軍糧,可沒想著給那些餓死的百姓留條活路。”
刑台上,許貫中接過劊子手遞來的鬼頭刀,刀刃在陽光下閃著森冷的光。
他走到梁舍面前,慢慢抽出塞在他嘴里的破布。
梁舍大口喘著氣,唾沫星子噴在許貫中臉上“姓許的!你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外公是曹太保!我表姨夫是高太尉!”
他掙扎著扭動,鐵鏈勒得手腕滲出血珠,“許判官,給我一條活路!我爹雖然被流放,可梁家的根基還在!你就不怕……”
“怕?”許貫中用刀背拍了拍梁舍的臉,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妹妹被你擄走那天,我也怕過。可她被你這畜生折磨的時候,你可曾給過她活路?”
他忽然提高聲音,刀刃抵住梁舍的脖頸,“你走私給遼國的糧草里,有三萬石是去年冬天朝廷撥給貝州廂軍的救命糧!那些餓死在路邊的百姓,你怕過嗎?”
梁舍的臉瞬間慘白,喉嚨里發出 的怪響。台下的人群卻炸開了鍋,更多的石子、爛菜葉朝刑台飛來,背嵬軍的盾牌上很快就掛滿了污穢。
“時辰到。”許貫中看了眼日頭,將鬼頭刀還給劊子手。
他後退三步,從袖中掏出妹妹生前繡的荷包。
那是她準備嫁給鄰村書生時繡的,上面的並蒂蓮還沒繡完,人就沒了。
劊子手脫掉棉襖,露出精瘦的胳膊,手里的小刀子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他走到梁舍面前,忽然對許貫中拱手道“判官大人,這活兒小人干了二十年,從沒見過這麼招人恨的主兒。您看……”
“按規矩來。”許貫中別過臉,目光落在遠處的城牆。
那里還貼著梁世杰父子當年張貼的“德政碑”,此刻已經被百姓砸得只剩半截,“可千萬別讓他死得太痛快。”
第一刀落下時,梁舍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台下的叫好聲卻蓋過了他的哀嚎。
瘸腿老漢舉著拐杖往空中打,老婦哭得更凶了,手里的石子終于越過盾牌,砸在刑台的木柱上。
韓世忠忽然拽住一個想沖上台的後生“干什麼?”
後生紅著眼眶掙扎“我要親手剮他一刀!我哥就是被他誣陷走私,砍了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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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自有法度。”韓世忠松開手,指了指刑台上的許貫中,“許判官會給大家一個公道。”
他看著後生眼里的淚水,忽然想起自己當年在延安府,也是這樣眼睜睜看著鄉鄰被惡霸害死,卻無能為力。
刑台上,梁舍的慘叫聲漸漸微弱。
許貫中始終背對著刑柱,手里緊緊攥著那個荷包,指腹摩挲著沒繡完的蓮瓣。
他能听見劊子手每一刀落下的聲音,能听見台下百姓時而爆發的叫好,能听見風卷著雪花掠過刑台的嗚咽。
忽然,人群里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穿孝服的少女擠到最前面,手里捧著牌位,對著刑台磕頭“菁菁姐姐,你看見了嗎?惡人有惡報了!”
許貫中的肩膀猛地一顫,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
他想起妹妹出殯那天,也是這樣冷的天,只有這個鄰家少女敢來送行,其他人都怕被梁家報復。
“還有五十刀。”劊子手的聲音帶著喘息。
梁舍已經只剩一口氣了,喉嚨里發出 的氣音,眼楮卻還死死瞪著台下,像是要把這世間的仇恨都刻在眼里。
許貫中轉身看向他,忽然從懷里掏出一份供詞,正是梁舍親筆所寫,交代如何與遼國人勾結,如何挪用軍糧。
他將供詞湊到梁舍眼前“你看清楚了,這是你自己畫的押。”
梁舍的瞳孔微微收縮,嘴角忽然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解脫。
最後一刀落下時,日頭正好過了午時。
許貫中讓人將梁舍的首級掛在城門上,尸身則用草席裹了,扔去喂野狗。
這是他當年對待那些反抗他的百姓的做法。
人群漸漸散去,老婦撿回掉在地上的石子,說是要帶回家給孫子看,讓他記住“惡有惡報”。瘸腿老漢則對著刑台磕了三個頭,一步一挪地往家走,背影在寒風里縮成一個小點。
許貫中站在空蕩的刑台上,看著地上的血跡被新落下的雪花慢慢覆蓋。
韓世忠走上台,遞給他一壺酒“喝口暖暖身子。”
許貫中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液順著嘴角流下,在下巴上結成細小的冰碴。
他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淚水“我妹妹最喜歡的那株梅花,今年該開花了。”
韓世忠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遠處的城牆下,背嵬軍正將梁舍的首級掛上城樓,過往的百姓紛紛駐足唾罵,聲音順著風飄過來,竟比剛才的叫好聲還要響亮。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將刑台的血跡蓋得嚴嚴實實。
許貫中收起妹妹的荷包,轉身往衙署走去,緋紅的官袍在白雪中格外醒目。
他知道,梁舍死了,但清理大名府官場的路才剛剛開始。
那些藏在暗處的蛀蟲,那些披著官袍的豺狼,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哪怕用鮮血作墨,用仇恨作線,也要讓這世道,多幾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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