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一年二月十六,大名府衙署的青石板路上還凝著薄冰。
徐子建翻身下馬時,靴底碾過冰碴發出細碎的聲響,身後背嵬軍親軍甲葉鏗鏘,驚飛了檐下一群灰鴿。
“公子,梁世杰和他的心腹們已經鎖進西跨院了。”
心腹周森上前一步,替他解開了身上的披風,“家眷都圈在東廂房,新來的大名府通判剛才還派人來問,要不要給梁夫人單獨備間上房。”
徐子建抬手解下披風,露出里面素色錦袍,袖口卻沾著貝州帶回的泥點“告訴,高再進按律辦事。他要是閑得慌,就讓他去清點梁府賬冊——听說梁中書這幾年在大名府收的孝敬,能堆滿三間庫房?”
周森跟著笑了起來“何止!昨天抄家的弟兄說,梁府地窖里藏著二十壇琥珀酒,都是宮里才有的貢酒。還有那頂赤金冠,上面瓖的珠子比皇後娘娘的鳳冠都大。”
正說著,幕僚許貫中抱著卷宗小跑過來,棉袍下擺掃過階前殘雪“大人,剛從真定府傳來的消息,曹太保讓人送了封信來,說想要見見梁夫人曹氏。”
他壓低聲音,“還附了張銀票,說是給您的茶水錢。”
許貫中被徐子建保舉為大名府判官,如今負責徹查梁家的案件。
徐子建接過信封,指尖剛踫到火漆就皺起眉——那枚曹氏宗族的印信,在燭光下泛著冷光。
他隨手將信封丟進炭盆,火苗“騰”地竄起來,卷著信紙化成灰燼“告訴送信的,只準曹家一人進去探視一刻鐘。”
許貫中會意地點了點頭“屬下這就去辦!”
徐子建忽然抬頭,“對了,上次去擄趙盼兒的那幾個惡奴,查清楚是誰的人了?”
周森很快回答道“是梁夫人曹氏的陪房,領頭的叫張彪,全都扣在黃河巡防營的兵營里。公子要審一下嗎?”
“不必了,全都丟到黃河里喂魚吧。”徐子建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這種狗腿子,留著也是禍害。”
他頓了頓,“讓弟兄們盯緊梁府,尤其是那位曹夫人——听說她前天還派人去汴京,說是要給皇後娘娘請安?”
周森連忙點頭“是的大人,梁府的老僕招了,說梁夫人帶了個錦盒,里面是……是當年曹皇後未出閣時的私物。”
徐子建端起茶盞的手頓了頓,茶沫子在水面晃出漣漪。
他忽然笑了“有趣。去給東廠的沈煉遞個話,讓他‘看緊’些從汴京來大名府的路。”
當天夜里,身穿黑袍的曹綜見到了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他眼神復雜的看向曹氏。
“欣兒,你不該派人去找皇後娘娘的…”
曹氏趕忙向前抓著自己父親的衣袖。
“可是父親,舍兒是我唯一的兒子啊!”
曹綜怒其不爭的說道:“你為了那個小畜生,差點斷送了整個家族。官家已經下旨讓齊王娶你妹妹的女兒,以後我們曹氏家族又要出一位皇後了!你還要繼續執迷不悟嗎?”
曹氏歇斯底里的說道:“父親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無論如何我都要救出我兒子,否則我就拉著所有人陪葬……”
“為了曹氏家族的榮耀,我不能留你了…”
曹綜伸手掐住了曹氏的脖子。
“額……”曹氏流著淚看著掐著自己脖子的父親,沒想到他居然會動手殺自己。
……
次日卯時,周森來到徐子建的書房門外“公子!出事了!梁夫人曹氏……沒了!”
徐子建正對著輿圖勾畫黃河堤壩,狼毫在“恩州”二字上頓出個墨點“怎麼沒的?”
“今早卯時,梁府的丫鬟去送早飯,發現梁夫人吊死在房梁上了!”
周森粗聲喘氣,“高再進已經帶著人圍了梁府,說要驗尸,還說……還說是咱們的人動了手腳。”
徐子建放下筆,起身時袍角掃過炭盆,火星濺到青磚上“備馬。”
梁府正廳里,曹氏的尸身已經被放下來,蓋著塊繡牡丹的錦被。
高再進紅著眼圈站在廊下,見徐子建進來,立刻梗著脖子“徐大人!我姑母,昨日好端端的,怎麼會尋短見?莫不是徐大人公報私仇!”
徐子建沒理他,徑直走到尸身前,伸手掀開錦被一角。
曹氏臉上青紫交加,脖頸處的勒痕歪歪扭扭,根本不像上吊的模樣。
他指尖剛踫到尸身手腕,就被曹鼎一把推開“放肆!姑母是皇後的親堂妹,豈容你隨意觸踫!”
“高大人。”徐子建直起身,撢了撢袖口,“按大大周律例,罪臣家眷暴斃,需由推官驗尸。你要是攔著,就是抗旨。”
他忽然提高聲音,“傳推官!”
高再進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
這時,一個梁家老僕跌跌撞撞跑進來,手里舉著張字條“大人!這是在夫人枕下發現的!”
徐子建展開字條,只見上面寫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字“吾夫通敵,罪該萬死。妾身不能同流合污,唯有一死以證清白。”
墨跡洇透了紙背,倒像是哭著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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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字條遞給曹鼎“看來,是梁夫人畏罪自盡。”
高再進接過字條,手指抖得厲害,忽然將字條揉成一團“不可能!姑母絕不是這種人!”
這高再進的演技太差,徐子建一眼就看出端倪了。
“是不是,高大人心里清楚。”徐子建轉身往外走,“按自盡上報吧。告訴曹太保,就說梁夫人深明大義,保全了曹家顏面。”
走出梁府時,周森跟上來低聲問“大人,這明顯是他殺……”
“這毒婦人死了便死了罷,之前派人擄走盼兒的事還沒跟他算賬!”
徐子建翻身上馬,馬蹄踏碎薄冰,“曹皇後的私物要是真被捅出去,整個曹家都得陪葬。”
他勒轉馬頭,“去給汴京遞個折子,就說梁夫人曹氏病逝,其余諸事,按律查辦。”
三日後,汴京的回信到了。
嘉佑帝的朱批只有三個字“知道了。”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是曹皇後的筆跡“河北初定,以安為要。”
徐子建將奏折放在案上,忽然笑出聲。
周森聞言抬頭“大人笑什麼?”
“笑曹家這手斬草除根,倒是利落。”
徐子建拿起梁府的賬冊,“梁世杰的黨羽里曹氏門生一並都審了吧,在徐某眼皮底下殺人,曹家總要付出點代價吧!”
他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上次耶律不貼那邊的人安頓好了?”
“這些人已經乘坐登州水軍的船回到了遼國。”
周森有些擔憂道,“公子,那耶律不貼,以後怕是會以此事作要挾。”
提到遼國那個衛王,徐子建語氣依舊淡淡的“耶律不貼想威脅我,等他解決那位皇兄再說吧。”
話音剛落,劉安又跑進來,手里舉著個帖子“大人!齊王殿下到了,就在府門外,說要見您!”
徐子建挑眉“他倒是來得巧。”
他起身整理了下袍角,“請他到書房。”
齊王大步走進來時,身上還帶著風塵,玄色錦袍上繡著的金線在燭光下閃閃發亮“徐卿,梁世杰的案子辦得如何了?”
“都按律收押了,就等陛下的旨意。”徐子建給她倒了杯茶,“殿下不在官邸休息,怎麼突然過來?”
齊王喝了口茶,眼神卻飄向窗外“徐卿,本王到大名府,按理該去徐府見一下老夫人!”
徐子建放下茶壺,茶蓋踫到壺身發出清脆的聲響“殿下,想見我三妹妹?”
齊王眼楮一亮,猛地站起身“我能去見見她嗎?”
他往前一步,錦袍掃過案幾,帶倒了硯台,墨汁在輿圖上暈開個黑團,“我有話要跟她說。”
“殿下。”徐子建按住他的手腕,“您剛回來,身子乏。有什麼話,不如明日再說?”
齊王甩開他的手,聲音里帶著急“不行!我等不了了!”
他忽然壓低聲音,“徐卿,這次平叛我立了功,父皇定會賞我。我想……想請父皇賜婚。”
徐子建望著他泛紅的眼眶,忽然嘆了口氣“殿下,你該知道,皇後屬意的是高家小姐。”
“我不管!”齊王攥緊拳頭,指節發白,“當年我就跟晴兒說好了,等她及笄就請旨賜婚。要不是……要不是母後阻攔……”
“殿下。”徐子建打斷他,“有些事,不是靠軍功就能改變的。”
他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後院那棵光禿禿的海棠樹,“晴兒去濟州島這些日子,變了很多。”
齊王卻沒听進去,轉身就往外走“我去見她!有些話,我必須親自跟她說!”
徐子建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廊下,忽然搖了搖頭。
周森不知何時站在門口,低聲問“要攔著嗎?”
“不必。”徐子建拿起案上的賬冊,“該來的,總會來。”
他翻開一頁,上面記著梁世杰給官員送禮的明細,最上面一行,赫然寫著“曹太保珍珠十斛,黃金百兩”。
窗外,齊王的腳步聲已經消失在月亮門後。
後院傳來幾聲丫鬟的驚呼,接著又歸于寂靜。
徐子建提筆在那行字上畫了個叉,炭盆里的火苗“ 啪”作響,映著他眼底沉沉的光。
周森忽然道“大人,剛才高在進派人來說,曹太保請您今晚去府中赴宴,說是有要事相商。”
徐子建筆尖一頓,墨滴落在紙上“告訴高在進,今晚我要審案,宴會就不去了…”
他抬頭看向窗外,夜色已經濃得化不開,“另外,加派人手盯著西跨院,別讓梁世杰也‘病逝’了。”
周森領命而去,書房里只剩下燭火跳動的聲音。
徐子建拿起那封汴京來的回信,指尖劃過“以安為要”四個字,忽然冷笑一聲。
他將信紙湊到燭火邊,看著火苗一點點吞噬那些冰冷的字跡,直到化為灰燼,才緩緩起身,走向堆放梁府罪證的庫房。
皇後娘娘,徐某,欠你的已經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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