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泉深處的霧色漸濃,古箜篌的清越氣裹著桐木的冷香往鼻尖鑽,比瑟泉的溫雅多了幾分脆勁。吳仙握著念歸幡往前走,幡尖的星紋在霧里亮得發顫,每走一步,都能听見風里飄著細碎的“錚”聲,像斷了的篌弦在輕顫。
繞過一道泉霧凝成的白簾,眼前突然敞亮——谷底鋪著層碎桐花,淡紫色的花瓣沾著露,踩上去“簌簌”響;谷中央的青石板台上,臥著架老桐箜篌。箜篌身是深褐的古桐木,二十一根弦斷了九根,剩下的弦繃得發緊,弦上纏著灰黑的桐絮,一踫就往下掉;篌首刻的“篌”字缺了“竹”部的右撇,刻痕里積著干硬的桐皮屑,連旁邊的“侯”字旁都裂了道細縫,縫里嵌著碎石子,只剩點暗褐的印子,像被冷氣壓住了魂。
念歸幡往箜篌身探,幡面映出團淡褐的影——“篌”字靈縮在篌尾的木縫里,影邊繞著纏人的冷霜,動一下就帶起串碎桐屑,連袖袋里舊瑟匙的溫雅氣都滲不進,只剩團發暗的虛影,見幡尖靠近,竟往木縫更窄的深處鑽。
吳仙蹲到箜篌旁,指尖剛挨著篌身——涼得像結了層薄冰,卻比青石板多了點韌,是老桐木沒散盡的桐清越。他摸出袖袋里的布包,先取出舊瑟匙往箜篌身的裂縫蹭了蹭瑟匙的溫雅氣剛沾著桐絮,就“滋滋”冒起輕煙,桐絮竟往下褪了些,露出深褐的桐木色;“篌”字的刻痕顫了顫,藏在桐皮屑里的“侯”字旁露了出來,泛著極淡的褐光,像老箜篌剛被彈過的余響。
“還得引點桐魂透進木里。”吳仙又取出梓木葉,往篌弦旁輕放——木葉的清潤氣順著篌弦往篌身鑽,繃得發緊的篌弦竟慢慢松了些,嵌在刻痕里的石子也掉了出來;“瑟”字靈的余韻還沾在木葉上,剛踫著篌縫,里面的淡褐影就動了動,纏在身上的冷霜松了半分。
谷頂突然傳來“嘩嘩”的響,幾片帶著桐露的老桐葉飄了下來,葉尖還沾著篌弦的碎絲。最大的那片葉落在吳仙手邊,竟傳出細弱的聲“這箜篌僵了三十年啦!以前彈篌的阿翁在時,谷里總飄著桐香,‘篌’字的光能順著篌弦往篌面爬,連篌尾刻的‘谷’字都跟著亮——後來阿翁走了,沒人再來谷里調篌,冷霜帶著桐皮往篌上漫,先絮了篌弦,再裂了篌身,最後連調篌的舊篌撥都埋進桐花堆啦!”
另一片桐葉飄到老箜篌旁,聲更輕了“阿翁走前說,‘篌’字靈怕冷滯,得用‘桐魂’引,可這谷里的老桐樹快枯了,哪來的清越韻?”
吳仙往桐花堆望,花瓣下埋著柄舊篌撥,撥身還沾著點沒褪的桐木氣——是被桐花蓋著,沒埋到土底。他伸手扒開桐花,撿起篌撥,往笛芽布包里蹭了蹭撥上沾了竹芽的清魂氣,再往篌首的“篌”字刻痕旁輕放“‘篌’,從竹,從侯,竹者,韻之骨也;侯者,音之魄也——越入桐,桐振弦,弦載字,字才不滯。”
話音剛落,他握著舊篌撥往篌首的刻痕上輕刮——篌撥雖沾著桐皮屑,卻帶著點舊年的清越氣,順著刻痕往篌身里鑽。篌身里的淡褐霧晃了晃,“篌”字靈的影動了動,纏在身上的冷霜又松了些,露出點泛光的邊角,往篌撥的方向湊了湊。
谷頂的老桐樹突然“沙沙”晃,幾片帶露的老桐葉飄了下來,落在箜篌旁“桐葉有桐魂!能引篌的清越氣!”葉上的露順著篌縫往里滲,滲到“篌”字缺的右撇處時,篌身突然“嗡嗡”顫了顫,藏在木縫里的淡褐影飄了出來,正是那筆缺畫,被冷霜纏得發虛,一踫著舊篌撥就顫了顫,慢慢往“篌”字的主體靠。
谷口突然“嘩啦”涌來暖風,帶著點活潤氣往篌身繞——纏在“篌”字靈上的冷霜竟全散了,淡褐光突然亮透,缺的右撇和主體合在一塊兒,裹著桐清越往篌身四周淌。
堵著的篌縫突然“呼”地透出氣,桐皮屑順著風飄走;篌尾的石子掉了些,刻著的“谷”字透了光,像被篌音浸醒似的閃了閃;連沾了屑的舊篌撥都顫了顫,撥身沾了點新的清越。
吳仙剛直起身,念歸幡的星紋突然往篌谷更深處亮——風里沒了古箜篌的清越氣,卻裹著點古笛的清亮氣,像是有刻著“笛”字的老竹笛在笛溪旁靜臥。
老桐葉們把舊篌撥和桐葉包成小布包,遞給他“這撥沾著桐的魂,葉有篌的越,遇著僵了的‘笛’字,就把撥往竹笛上刮刮,葉往笛孔旁放放,它們就知道有人來接啦!”
吳仙把布包妥帖收進袖袋,握緊念歸幡往篌谷深處走。走到谷口回頭望,老桐葉們正圍著老桐箜篌掃桐花喊“慢點兒”,“篌”字的光順著青石板往遠處淌,淌過台旁的舊篌撥,淌過谷里的桐木葉,像條凝實的淡褐帶,一頭拴著老桐箜篌的篌,一頭牽著谷外的路。
風里的古笛氣越來越清亮。吳仙摸了摸袖袋里的六個布包,舊篌撥是涼的,卻透著老篌的活——他知道,前面定有老竹笛的字在等,等桐越融亮,等桐魂引氣,等把僵冷的氣脈,一點點焐活回來。
念歸幡的星紋往笛溪方向亮得更急了。吳仙踏著青石板往前走,袖袋里的布包輕踫著笛芽布包,“沙沙”的響里摻了點清越,像在跟他說“接著走呀……前面的字還等著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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