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蒼穹問天

第1142章 沉名澤•記為舟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沫凡晨 本章︰第1142章 沉名澤•記為舟

    離了寂音塔,往東北行五日,風里的咸澀越來越濃,腳下的凍土漸漸化作濕潤的泥沼,遠遠望去,一片茫茫水域橫在天地間,水色是極深的青,像被揉碎的夜空浸了進去。阿芷的兩生草此刻舒展開葉片,草尖垂向水面,竟滴下顆晶瑩的水珠,水珠墜入水中,蕩開的漣漪里浮出無數細碎的光點,細看竟是一個個模糊的名字。

    “這就是沉名澤了。”墨淵望著水面,鎮山鏈上的水汽凝成細小的水紋,鏈環相踫時帶著水流的清響,“三百年前我師父投記名錄時說,人活一輩子,名字是根,被人記著,根就扎在土里;被人忘了,根就斷了,名字會順著忘川的支流漂到這兒,沉在澤底,等最後一個記著的人也忘了,就化在水里,連點影子都留不下。”

    吳仙俯身觸踫水面,指尖剛踫到水,就覺一股極輕的拉力,像有無數縴細的線在往水底拽。念歸幡突然無風自動,幡面星紋映出水面下的景象無數名字在水中浮沉,有的亮如螢火,筆畫清晰,像是剛被人念過;有的卻暗如死灰,筆畫都散了架,像被水泡爛的紙,正一點點往下沉。

    “你看那團光。”阿芷指著不遠處的水面,那里浮著團暖黃的光,光里裹著“陳阿婆”三個字,字跡邊緣還沾著些細碎的針腳,“草說,這名字背後有雙納鞋底的手,總在油燈下念叨‘囡囡快回來’,念一次,名字就亮一分。”

    話音剛落,那團暖黃光突然晃了晃,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下。水面下鑽出條半尺長的魚,魚身是透明的銀,嘴里卻餃著縷灰氣,灰氣觸到“陳阿婆”的名字,那暖黃的光竟淡了半分,連“阿婆”二字的筆畫都微微發虛。

    “是蝕名魚。”墨淵的鎮山鏈突然沉入水中,鏈環繃直如網,“我師父說過,沉名澤里有種魚,專食‘記掛的余溫’——比如念名字時舌尖的暖意,寫名字時筆尖的力度,這些余溫被吃了,名字就失了魂,慢慢就沉了。”

    吳仙看向念歸幡映出的水底,果然見無數銀魚在名字間穿梭,那些暗如死灰的名字周圍,銀魚最是密集,它們餃著灰氣游過,名字的筆畫便再散一分。而在澤水深處,有塊丈許大的黑影,影里裹著無數破碎的名字,像是被什麼東西聚在一處,蝕名魚正圍著黑影打轉,吐出的灰氣在影上凝成層厚厚的殼。

    “那是‘忘川渦’。”墨淵的聲音沉了些,“澤底最深的地方,所有快化掉的名字都會被卷到那兒,蝕名魚在那兒築了巢,把記掛的余溫攢成灰氣,再反過來裹住那些還沒沉的名字——就像用忘不掉的冷,去凍那些還被記著的暖。”

    念歸幡的星紋此刻突然亮得灼眼,映出段清晰的畫面五十年前,有個穿藍布褂的貨郎在澤邊燒紙,紙上寫著“王木匠”三個字,他邊燒邊抹淚“叔,您打的木盆我還在用,您教我刨木頭的法子,我記著呢……”紙灰飄進水里,“王木匠”三個字突然從水底浮起,亮得像塊浸了油的木牌,可貨郎走後,幾條蝕名魚游來,餃走了紙灰里的暖意,那名字晃了晃,又慢慢沉了下去。

    “原來不是記著就夠。”吳仙望著那重新下沉的“王木匠”,指尖在水面輕輕劃動,“得常念著,常想著,那點余溫才不會被蝕名魚叼走。就像貨郎記著王木匠,可他沒再回來過,沒再把念想續上,余溫總有耗完的一天。”

    他正說著,阿芷突然指著水面尖叫“草說那名字快化了!”

    眾人望去,只見澤水中央,一團極暗的光正在消散,光里的“趙二郎”三個字已快看不清,只剩個模糊的“趙”字還在掙扎。念歸幡的星紋瞬間鎖定那團光,映出個穿鎧甲的少年,正對著澤水作揖“娘,等我打完這仗就回家,您記著喊我二郎……”畫面碎在水里,少年的聲音也跟著散了,只剩“二郎”兩個字的余音,被蝕名魚一口吞下。

    “是個沒回來的兵。”墨淵的鎮山鏈突然化作長鞭,狠狠抽向水面,驚得蝕名魚四散游開,“最後記著他的娘走了,再沒人喊他‘二郎’,名字就成了這樣。”

    吳仙突然握緊念歸幡,幡面星紋聚成一道柔和的光,輕輕覆在“趙二郎”的殘名上。“念歸幡能收念想,自然也能續念想。”他的聲音里帶著靈力的震顫,“那些被忘了的記掛,未必真的沒了,或許藏在某個物件里,某個老地方,等著被重新撿起來。”

    隨著他話音落下,光里突然浮出片殘破的衣角,是少年離家時穿的粗布衫;浮出半塊木牌,上面刻著“二郎”二字,是他娘塞給他的平安牌;還浮出個豁口的粗瓷碗,碗底有個歪歪扭扭的“趙”,是他小時候吃飯總用的那只。這些物件的虛影在光里打轉,竟漸漸凝成個模糊的人影,影里傳出個蒼老的聲音,是個老婦人在喚“二郎,回家吃飯了——”

    “娘……”

    一聲極輕的回應從殘名里鑽出來,像被埋了幾十年的種子終于發了芽。“趙二郎”三個字突然亮了起來,筆畫重新聚攏,連蝕名魚吐出的灰氣都被那光亮逼退了三尺。水面上,那團暖光里的“陳阿婆”似乎也被驚動,輕輕晃了晃,竟朝著“趙二郎”漂近了些,像是在互相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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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物件記著。”阿芷的兩生草興奮地晃著葉片,草尖的水珠里映出更多物件的虛影,“老木盆記著王木匠,粗瓷碗記著趙二郎,這些東西沒忘,念想就還在,只是被塵灰蓋著,得有人去擦。”

    墨淵的鎮山鏈此刻潛入水底,鏈環上的水紋化作無數細流,順著澤底的縫隙往忘川渦游去。“蝕名魚的巢在渦底,得把那兒的灰氣打散。”他道,“我師父說記名錄是用‘憶木’做的,埋在渦底,只要有足夠的念想沖進去,木就能發芽,長出記念藤,把沉下去的名字都纏上來。”

    吳仙抬頭望向忘川渦的方向,那里的灰氣正越來越濃,連水面都泛起層灰蒙蒙的霧。他將念歸幡拋向空中,幡面星紋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光點,像漫天星辰落入水面。每個光點觸到沉在水底的名字,就會喚醒一段被藏起的記憶——

    是貨郎給王木匠的木盆上油時的念叨,是趙二郎的娘對著平安牌流淚的模樣,是陳阿婆的囡囡在異鄉夢見母親納鞋底的針腳,還有無數被遺忘的碎片一個書生在舊書里夾著的“甦小妹”的花箋,一個繡娘在嫁妝箱底藏著的“李郎”的帕子,一個老兵在槍托上刻著的“狗剩”的小名……

    這些記憶在水里亮起來,像無數盞燈,照著沉下去的名字慢慢上浮。蝕名魚在光亮里發出不安的嘶鳴,餃著的灰氣漸漸消散,有的甚至被光燙得翻了白,浮在水面上,化作細碎的銀沫。

    忘川渦里的黑影突然劇烈翻滾,從渦底鑽出無數嫩綠的藤條,藤條上長著細小的葉片,葉片上竟浮現出一個個名字,正是那些被纏上來的沉名。墨淵的鎮山鏈纏著藤條往上拉,藤條越長越高,鑽出水面,在澤上織成一張綠網,網住了所有上浮的名字,那些名字在藤葉間閃著光,像結了滿樹的星子。

    “是記念藤!”墨淵眼中閃過亮色,“我師父說過,這藤要靠千萬人的念想澆灌才能活,看來……那些被藏起來的記掛,從來都沒真的斷過。”

    吳仙收回念歸幡,幡面上又多了顆星辰,這顆星辰格外溫潤,星紋里淌著澤水的清光,混著木盆的木香、粗瓷碗的煙火氣、花箋的墨香,還有無數人輕輕念出名字的聲音,溫柔得像母親的呢喃。

    阿芷的兩生草突然指向東北方,草尖的水珠里映出片起伏的沙丘,沙丘上插著無數半截的木牌,牌上的字被風沙磨得只剩殘痕,卻隱隱透著股決絕的氣。

    “草說那邊的名字,不是被忘的,是被故意劃掉的。”阿芷的聲音帶著點凝重,“像有人拿著刀,一下下往名字上砍,連記念藤都繞不過去。”

    墨淵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鎮山鏈上的水紋突然凝住,化作層薄冰“是斷名坡。三百年前我師父在那兒立過‘刻名碑’,說有些名字不是被忘了,是被恨著、怨著,被人故意從心里剜掉,連沉名澤都不收,就堆在坡上,被風沙啃,被日月曬,直到連殘痕都沒了才算完。”

    吳仙望著東北方的沙丘,念歸幡上的星子輕輕顫動,那些剛收進星紋里的名字的暖意,似乎正與遠方傳來的決絕氣息相踫。他知道,斷名坡上的名字里,藏著的不是遺忘的無奈,而是刻意的割舍,那些被剜掉的名字背後,定有更復雜的愛恨,更難解的心結。

    風往東北吹,帶著澤水的清潤和藤葉的綠意,也帶著沙丘的干燥與決絕,像在為那些即將被觸踫的傷疤,哼一首沉重的序曲。而沉名澤上的記念藤還在生長,葉片上的名字越發明亮,仿佛在說哪怕被忘過千次,只要還有一人記著,名字就永遠有處可歸,永遠不會真的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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