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破開碎心海的最後一道浪,北行的風陡然變得凜冽。起初只是帶著雪山的清寒,行出不過半日,空氣里的寒意便凝上了水汽,木筏邊緣竟結出薄薄一層冰碴。
“這離恨天的寒氣,竟能穿透吳仙道友的屏障。”黑袍修士裹緊了衣袍,望著前方越來越清晰的雪山輪廓,眉頭微蹙,“傳聞此地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越靠近核心區域,時間便越慢,有時一日竟抵外界一月,更深處……甚至可能讓時光停滯。”
吳仙抬手觸踫了一下屏障,指尖傳來的涼意比碎心海的冰水溫徹得多,更像是一種能滲入神魂的凝滯之力。他袖間的淡金色氣流流轉得慢了些,卻依舊穩健,將那股試圖侵入的寒氣輕輕撥開“不是穿透,是這寒氣能影響天地靈氣的流動,讓屏障的運轉也隨之放緩。”
阿芷將陶罐抱得更緊,兩生草的葉片此刻完全舒展開,紅葉綠瓣上凝著細碎的冰晶,卻不見半分萎靡,反而透著一股在極寒中淬煉出的瑩潤“它好像……很喜歡這里的氣息。”
張木匠用斧頭敲掉木筏上的冰,沉聲道“這水都快凍上了,木筏怕是撐不了多久。前面好像有片冰灘,咱們上岸走罷。”
前方的海面果然漸漸凝結,深藍的海水化作墨色的冰面,冰層下隱約能看到游魚保持著擺尾的姿態,像是被瞬間定格的琥珀。木筏劃到冰灘邊緣時,再也無法前行,眾人踏著薄冰踏上岸,腳下傳來冰層碎裂的細微聲響,卻奇異地沒有徹底崩塌。
岸邊的土地覆蓋著一層永不融化的凍土,土壤呈深褐色,堅硬如石,踩上去竟能听到晶體摩擦的脆響。遠處的雪山並非獨立的山峰,而是連綿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冰原,雪色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白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這里的天地靈氣……像是被凍住了。”吳仙凝神感應,尋常地方的靈氣流轉如溪流,而此處的靈氣卻像是結冰的河面,雖厚重,卻凝滯不動,“想要引氣入體,怕是要比外界費力百倍。”
黑袍修士從懷中摸出一枚玉簡,注入靈力後卻只亮起微弱的光芒,很快便黯淡下去“傳訊玉簡也失靈了。離恨天果然是與世隔絕之地,連靈力波動都難以穿透這里的時間壁壘。”
眾人沿著凍土向雪山深處走去,越往前行,周遭的寂靜便越發明顯。沒有風聲,沒有鳥鳴,甚至連自己的腳步聲都像是被凍住了一半,傳播不遠便消散在空氣中。走了約莫一個時辰,阿芷忽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一處冰崖“那里好像有東西。”
冰崖下的雪地上,立著幾道模糊的身影。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三尊冰雕,形態各異,皆是身著古裝的修士,看衣飾並非當代流派。他們保持著前行的姿態,臉上或帶著急切,或帶著敬畏,連衣袍的褶皺、飄動的發絲都被完美地凍結在冰中,仿佛下一刻便會掙脫束縛繼續前行。
“是‘流雲宗’的服飾。”黑袍修士認出了冰雕衣襟上的雲紋,“傳聞三百年前,流雲宗宗主攜兩位長老闖入離恨天,想要尋找傳說中的‘時光沙’,從此杳無音訊……沒想到竟在此地化作冰雕。”
吳仙伸手觸踫冰面,指尖傳來的並非尋常寒冰的冷硬,而是一種帶著韌性的凝滯感,仿佛連空間都被凍結。他能感覺到冰雕內部殘存著微弱的靈力波動,如同風中殘燭,卻奇異地沒有徹底熄滅“他們還沒死。”
“什麼?”張木匠瞪大了眼楮,“被凍成這樣三百年,怎麼可能還活著?”
“是時間的力量。”吳仙收回手,目光望向雪山深處,“離恨天的時間流速極慢,他們或許只感覺過了一瞬,便被這里的寒氣凍結。若能解開這時間凝滯,或許還有生機。”
阿芷懷里的兩生草忽然輕輕搖曳,紅葉綠瓣上的冰晶簌簌落下,一道淡紅色的光暈從葉片上散發出來,落在冰雕上。冰層竟微微泛起漣漪,其中一位修士的睫毛似乎顫動了一下。
“兩生草能感應到他們未絕的生機。”阿芷驚喜道,“它好像想幫他們。”
就在此時,冰崖上方傳來“ 嚓”一聲脆響,一塊巨大的冰石從崖頂墜落,直砸向那幾尊冰雕。吳仙眼神一凝,指尖清光乍現,一道凌厲的氣勁破空而出,精準地擊中冰石。那冰石在半空中碎裂成無數小塊,化作冰晶簌簌落下,卻在觸及冰雕周圍的地面時,詭異地停在了半空,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定格。
“這里的時間並非均勻流動。”黑袍修士看著那些懸在半空的冰晶,臉色凝重,“剛才那一下,那塊區域的時間被短暫停滯了。離恨天的凶險,不止是嚴寒和時間流速,更有這種隨時隨地可能出現的時間紊亂。”
吳仙抬頭望向冰崖頂端,那里的雪地上,隱約能看到一串腳印。腳印很新,像是剛留下不久,卻又在盡頭處戛然而止,仿佛留下腳印的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有人比我們先到。”吳仙沉聲道,“而且……走得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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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邁步走向那串腳印,每一步都踏在凍土的冰晶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走到腳印消失的地方,他俯身查看,發現地面上有一道極淡的靈力殘留,帶著一股熟悉的氣息——那是與碎心島情絲花相似,卻更加凜冽的執念之力。
“是情絲花的氣息,但更純粹,也更……決絕。”吳仙指尖拂過那道殘留的靈力,“像是有人帶著碎心島的執念闖入了離恨天。”
阿芷忽然指著冰崖側面一處隱蔽的洞穴“那里有光。”
洞穴入口被厚厚的冰層覆蓋,卻有微弱的金色光芒從冰層的縫隙中透出。吳仙揮手打出一道清光,將冰層融化,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口內傳來的並非寒氣,而是一種溫暖的、如同陽光般的氣息,與離恨天的嚴寒格格不入。
“這氣息……”黑袍修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像是‘時光沙’的氣息!傳聞時光沙能定住歲月,逆轉光陰,難道真的存在于離恨天?”
吳仙深吸一口氣,那股溫暖的氣息中,竟混雜著一絲極淡的悲傷,與碎心島的悲傷不同,這悲傷中帶著一種跨越漫長時光的疲憊與堅守。他袖間的淡金色氣流劇烈震顫起來,兩生草的葉片徹底舒展,紅葉綠瓣交相輝映,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里面有東西在等我們。”吳仙的聲音帶著一絲篤定,“或許,離恨天的秘密,就藏在這洞穴里。”
他率先走進洞穴,身後的眾人對視一眼,也緊隨其後。洞穴內並非想象中的黑暗,而是被那金色光芒照亮,岩壁上凝結的冰水晶瑩剔透,折射出萬千光點,如同散落的星辰。
走了約莫數十步,洞穴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一片圓形的冰室。冰室中央的高台上,懸浮著一枚拳頭大小的金色沙礫,沙礫緩緩旋轉,散發出溫暖的光芒,正是那股陽光般的氣息的源頭——時光沙。
而在高台上,一位身著白衣的老者正盤膝而坐,他的須發皆白,臉上布滿皺紋,卻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他閉著雙眼,身前放著一塊殘缺的玉簡,周身的靈力波動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卻與時光沙的光芒隱隱共鳴。
听到腳步聲,老者緩緩睜開眼楮,他的目光渾濁,卻在看到吳仙袖間流轉的淡金色氣流時,驟然亮起一絲清明。
“終于……有人來了。”老者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久未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時光的滯澀,“帶著‘相濟’之道,穿過碎心之劫,來到這離恨天的……後來者。”
吳仙望著老者,感覺到他體內殘存的靈力中,既有與黑袍修士相似的道門清氣,又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魔韻,竟與道魔淵的氣息隱隱呼應。
“前輩是?”
老者笑了笑,笑容在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帶著無盡的滄桑“三百年前,流雲宗,墨淵。”
他竟是三百年前闖入離恨天的流雲宗宗主!
“您……”黑袍修士震驚地看著他,“您怎麼會在這里?那幾尊冰雕……”
“是我的師弟。”墨淵的目光望向洞穴外,帶著一絲悵然,“我們找到了時光沙,卻也驚動了離恨天的‘時光之罰’。他們為了護我拿到這半塊‘時光玉簡’,被永遠凍結在崖下。而我,被時光沙的力量困住在此地,不老不死,卻也動彈不得,只能看著歲月流逝,一日如一年,一年如百年。”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前的殘缺玉簡“這玉簡上記載著時光沙的真正用法,並非逆轉光陰,而是……接納過往。可惜,我悟了三百年,終究沒能參透。”
吳仙的目光落在那半塊玉簡上,玉簡上的字跡古老而晦澀,卻在他眼中漸漸變得清晰,與他袖間兩生草的靈韻隱隱共鳴。
“接納過往……”吳仙喃喃道,忽然明白了什麼,“不是讓時光倒流彌補遺憾,而是讓被時光困住的心,得以向前。”
墨淵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光芒“你……你懂了?”
吳仙點頭,指尖凝起清光,與袖間的淡金色氣流交織,輕輕落在時光沙上。時光沙旋轉的速度驟然加快,金色的光芒變得柔和,如同潮水般涌向墨淵。
“碎心海的執念,是不肯放下過去;而離恨天的困局,是被過去的時光所縛。”吳仙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情為基,相濟為引,不止是讓破碎的圓滿,更是讓停滯的時光,重新流動。”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兩生草的紅葉綠瓣上飛出兩道流光,融入時光沙的光芒中。墨淵周身的冰層開始融化,他體內凝滯的靈力重新流轉起來,臉上的皺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舒展,雖依舊蒼老,卻多了幾分生氣。
洞穴外傳來冰層碎裂的聲響,想必是崖下的那幾尊冰雕也正在復甦。
墨淵站起身,對著吳仙深深一揖“三百年困局,今日得解。道友的‘相濟’之道,果然能勘破這世間最深的執念與困縛。”
吳仙搖頭“是前輩自己未曾放棄的生機,與時光沙的守護相濟,才得此結果。”
他望向那半塊玉簡,上面的字跡此刻已完全清晰,記載的並非什麼逆天改命的秘法,而是一段關于“時間”與“心”的感悟——時光從不停留,困住人的從不是時間,而是不肯向前的心。
“離恨天的盡頭,原來不是冰封的絕境。”阿芷看著洞穴外透進來的、不再那麼刺眼的陽光,輕聲道,“是讓心重新開始的地方。”
墨淵望著洞外漸漸復甦的師弟們,眼中露出釋然的笑容“是啊,離恨天,離的不是天地,是心中的恨。放下了,便不再是盡頭。”
吳仙拿起那半塊玉簡,指尖劃過古老的字跡,袖間的淡金色氣流與兩生草的靈韻徹底融合,散發出溫暖而堅定的光芒。他知道,離恨天的試煉並非終點,前方或許還有更廣闊的天地,更多需要“相濟”之道去觸踫的人心與困局。
但此刻,望著漸漸消融的冰雪,感受著重新流動的時光與靈氣,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前路縱遠,心向暖陽,便無懼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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