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極寬，目力所及，完全看不到對岸的輪廓，只有一片血黃混沌，連接著天穹的黑暗。
血黃色的濁浪拍打著焦黑的河岸，每一次沖刷，都留下厚厚的、如同凝血般的泥漿。
河水之下，隱約可見無數巨大的陰影沉浮不定，隨著濁流的翻涌時而隱沒，時而顯現。
楊戩額間天眼驟然睜開，一道凝練如實質的銀光刺破河面的濁黃，直透河底！
“嘶——”
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二郎真君，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那河底，根本不是泥沙，而是層層疊疊、堆積如山的……骸骨！
有身披殘破金甲、骨骼流淌著黯淡神輝的天庭神將；
有體型龐大、骨骼粗壯如梁柱、繚繞著蠻荒妖氣的妖；
有身覆細密鱗片、頭生獨角的水族巨擘；
甚至還有幾具散發著淡淡佛光、骨骼卻布滿裂紋的羅漢金身！
這些骸骨，生前無一不是叱 一方的強者，此刻卻如同最廉價的垃圾，被隨意地拋棄在這污濁的血河之底。
粘稠的血黃色河水如同強酸，無聲無息地腐蝕著這些堅逾精金的骨骼，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冒起縷縷青煙。
無數骸骨在腐蝕中緩慢消融，化為河底淤泥的一部分，只有少數最為堅硬的部分，在濁流中沉沉浮浮，像一座座絕望的墓碑。
“流沙河……天庭戰場第一戰場銀河的支流！”
如來低沉的聲音在陸淵懷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一戰，打的太慘烈了！無數神仙妖怪佛陀隕落。
無數尸骨撒落在銀河當中，我們一路東行，到現在，才真的遇到曾經的取經人。
沙悟淨不是曾經的沙悟淨！流沙河，也不是曾經的流沙河！”
“師父……”
“大師兄……”
“何時……來渡我……
“師父……”
“大師兄……”
“何時……來渡我……”
一聲聲低沉、沙啞、重疊著無數怨毒、痛苦、迷茫與瘋狂囈語的呼喚，如同億萬冤魂在深淵中齊聲哀嚎，猛地從河底爆發出來！
“我感覺到，師父的氣息了！”
轟——！！！
血河驟然炸開！
滔天的血黃色濁浪如同億萬條瘋狂的巨蟒沖天而起，粘稠的河水在空中扭曲、凝結！
濁浪頂端，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緩緩凝聚成形。
它依稀還能看出些許人形輪廓，但那身軀早已扭曲得不成樣子。
下半身完全由粘稠蠕動的血河淤泥構成，無數神魔的殘肢斷臂、破碎骨骼如同瓖嵌物般暴露在淤泥表面，隨著它的動作而蠕動、抓撓。
上半身則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由無數細碎骸骨和銹蝕金屬熔鑄而成的猙獰鎧甲，鎧甲縫隙中不斷滲出污濁的血水。
它的頭顱巨大而畸形，半邊是森森白骨，眼窩里燃燒著兩團幽綠色的、仿佛由無數亡魂壓縮而成的魂火；
另半邊則覆蓋著暗紅色的、如同剝皮筋肉般的惡心組織，一只渾濁不堪、布滿血絲的巨大眼球瓖嵌其上，瘋狂地轉動著，死死鎖定了岸邊的四人。
一條由九顆巨大而扭曲、形態各異的骷髏頭串聯而成的猙獰項鏈，沉重地掛在他的脖頸上。
那九顆骷髏頭，有的金光黯淡，有的妖氣森森，有的佛光破碎，空洞的眼窩里同樣燃燒著怨毒的魂火，發出無聲的尖嘯。
它沒有武器，或者說，它整個身體，連同身下的血河，都是它最恐怖的武器！
它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陸淵懷中的那顆頭顱上。
那巨大的、渾濁的獨眼中，瘋狂與怨毒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迷茫和難以言喻的委屈。
“師…父……我感覺到你的一絲氣息了！”
那一聲呼喚，如同銹蝕的鐵片刮過骸骨，在死寂的血河上空回蕩。
它龐大的身軀猛地前傾，身下血河咆哮，無數由骸骨和污血凝聚的巨手，帶著撕裂空間、污穢萬法的恐怖力量，遮天蔽日般朝著岸邊的四人狠狠抓來！
所過之處，空間被染上污濁的血黃，發出被腐蝕的“嗤嗤”聲響！
“小心！這污血能蝕法滅神！” 楊戩厲喝，手中“刮地三尖兩刃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暗金神芒！
戊土之精與庚金銳氣完美融合，化作一道撕裂污濁的厚重刀罡，帶著鎮壓寰宇的無匹氣勢，悍然斬向抓來的幾只骸骨血手！
轟！ 嚓！
刀罡所至，幾只最前方的骸骨血手應聲而斷！
斷口處污血狂噴，腥臭撲鼻！被斬斷的骸骨在污血中瘋狂蠕動，竟要再生！
“焚！” 哪吒怒吼，手中“薅羊毛矛”……不，焚寂矛赤焰滔天！槍尖那一縷太初之火驟然膨脹，化作焚滅萬物的滅世紅炎！
他不再保留，魔星本性徹底釋放，三頭六臂魔神虛影再現，手上神矛一晃，一變三，六臂齊揮焚寂矛！
嗤——！
矛鋒所向，污濁的血氣被瞬間蒸發，堅韌的骸骨在魔炎中發出淒厲爆響，化作焦黑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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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根抓向他的血手，在狂暴的焚寂魔炎下寸寸斷裂、焚毀！
“生死輪轉，淨！”
陸淵低喝，生死簿虛影在身後浮現，磅礡的黑白二氣洶涌而出，並非攻擊，而是在身前急速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淨化漩渦。
“吼！師父…頭顱…給我！！”
沙悟淨魔軀發出震天咆哮，那巨大的獨眼中，瘋狂與暴怒幾乎化為實質的血光！
九顆骷髏項鏈瘋狂震動，尖嘯刺穿神魂！它龐大的身軀猛地從血河中拔起，竟似要跨上岸來！
“師弟，燒我腦袋！悟淨根源深厚，還有的救！”如來說道。
陸淵立即將如來的腦袋扔到金蓮佛火當中，在肉香味透出的同時，如來頭顱驟然爆發出璀璨金光！
柔和而堅韌，帶著無上正覺的佛韻，如同暗夜中的燈塔，瞬間照亮了污濁的血河！
那金光並不刺目，卻帶著一種洞穿虛妄、撫慰靈魂的力量，精準地照射在沙悟淨那巨大渾濁的獨眼之上！
“悟…淨…”
一聲低沉、清晰、帶著難以言喻的悲憫與呼喚，如同跨越了萬古時空，在沙悟淨混亂狂暴的識海中驟然響起！
轟！！！
沙悟淨龐大如山岳的魔軀，猛地僵住了！
那瘋狂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
渾濁的獨眼中，滔天的血光與怨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水，劇烈地翻騰、掙扎！
“呃…啊…！！！”
它發出痛苦至極的嘶吼，巨大的頭顱猛地甩動，仿佛要將那深入靈魂的聲音驅逐出去！
覆蓋著污穢鎧甲與腐爛血肉的上半身劇烈顫抖，下半身由血河淤泥構成的軀體更是瘋狂地扭曲、崩解又重組！
“師…師父…？不！假的！都是假的！吼——！”
魔性在瘋狂反撲，九顆骷髏項鏈黑光大盛，無數扭曲痛苦的亡魂虛影從中掙扎而出，發出更淒厲的哀嚎，試圖淹沒那呼喚！
然而，如來頭顱上的金光愈發穩定，那悲憫的呼喚也越發清晰、堅定
“悟淨…醒來…”
“啊——！！！”
沙悟淨猛地抱住自己巨大的頭顱，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它龐大的身軀轟然跪倒在血河之中，激起萬丈濁浪！
就在它跪倒的剎那，異變陡生！
嗡——！
它脖頸上那串沉重猙獰的九骷髏項鏈，驟然又爆發出九道截然不同的光芒！
慈悲佛光！智慧佛光！清淨佛光！淨化佛光！大光明佛光！大執著佛光！大願力佛光！……以及一道最為純粹的琉璃佛光！
九道佛光沖天而起，瞬間交織成一個巨大無比、復雜玄奧到極致的九佛光輪，將跪倒的沙悟淨整個龐大魔軀籠罩在內！
光輪緩緩旋轉，九色光芒如同九條鎖鏈，又似九條通天大道，牢牢鎖定了沙悟淨的魔魂！
“呃啊啊啊——！滾開！滾開！”
沙悟淨在光輪中瘋狂掙扎，魔氣洶涌沖擊光輪，卻如同泥牛入海，反而被那九色光華不斷吸收、轉化！
“阿彌陀佛…”如來在火焰當中嘆息。
“沙悟淨…亦是金身羅漢…亦是曠世大魔…一體兩面，皆源于此！”
“此九顆頭骨，乃是金蟬子…為渡此流沙河殺劫，所舍去的…九世輪回之遺蛻！”
“第一世，骨蘊慈悲！”
“第二世，骨蘊智慧！”
“第三世，骨蘊清淨！”
“第四世，骨蘊誅邪意氣！”
“第五世，骨蘊心底光明！”
“第六世，骨蘊執著不動！”
……
……
“金蟬子第十世，玄奘！骨蘊最精純的渡世宏願！”
“金蟬子十世修行，九世遺骨，皆沉于此流沙河中！
每一世，皆被迷失本性的悟淨所噬…其骨中蘊含的禪心、佛性，皆被這血河魔軀吞噬、融合也污染！”
“沙悟淨吞噬其師九世遺蛻，得其力，亦承其因果，染其魔障！
身隕流沙河，所吞九世輪回的龐大積累、佛魔交織的滔天業力，在這無盡怨念的血河中發酵，
最終…造就了這佛魔一體、金身與魔軀共存的曠世之孽！”
陸淵看著那九色光輪，尤其是那一道流轉著純淨禪意、卻又帶著無盡悲憫的琉璃佛光！
他猛地抬頭，看向火焰當中如來的頭顱！
只見那顆頭顱之上，眉心一點，竟也隱隱浮現出一絲微弱卻同源同質的…大慈悲琉璃淨光！
正與光輪中的九顆黑色骷髏頭骨交相輝映！
“佛祖！你的頭和那那九顆骷髏在共鳴！”陸淵失聲驚呼！
“我本一殘魂，所留不過是救世一殘念，這身軀，本就是玄奘第十世肉身，共鳴本就是理所應當！”
如來頭顱上的金光微微波動，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阿彌陀佛……”
如來頭顱在金蓮佛火中沉浮，肉香與檀香奇異地交織。
那聲音穿透烈焰“十世輪回，終需一了！此殘軀，便予你圓這最後一塊拼圖！”
話音落，異變陡生！
嗤——！
如來頭顱眉心，那點微弱卻堅韌的“大慈悲琉璃淨光”驟然爆發！光芒熾烈如微型佛陽，瞬間蓋過金蓮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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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所及，籠罩沙悟淨龐大魔軀的九色佛光輪猛地一震！
其中那流轉純淨禪意、蘊含渡世宏願的“琉璃佛光”仿佛找到了失散已久的核心，發出巨大的共鳴！
嗡——！！！
九顆形態各異、燃燒著怨毒的巨大黑色骷髏頭，在這琉璃佛光的牽引下，飛到半空！
它們環繞著那點琉璃核心，瘋狂旋轉，發出尖銳到撕裂靈魂的厲嘯！
每一顆骷髏頭都在劇烈掙扎，空洞眼窩中魂火明滅不定。
它們既是金蟬子九世禪心所凝，亦被沙悟淨魔性浸染千年，
此刻在琉璃佛光的淨化與召喚下，佛性與魔性激烈沖突，如同九顆即將爆炸的星辰！
“吼！！！”
跪倒在血河中的沙悟淨魔軀發出震天動地的痛苦咆哮！
九顆骷髏頭被強行剝離，仿佛硬生生扯走了它九條命魂！覆蓋全身的污穢骸骨鎧甲寸寸崩裂，粘稠的血河淤泥如同沸騰般翻滾、蒸發！
“吾…之…頭！還我頭來！”
“善哉…此頭，予你。” 如來笑著說道“師弟，挖下我的眼楮，我還要看著未來東行的路，這頭顱，就送與悟淨吧！”
“好！”陸淵點點頭，將佛祖的頭顱從火焰中掏出，取下雙眼，將散發著金光的頭顱直接扔到那九大頭顱當中。
嗡——！！！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當那顆失去雙眼、卻佛光沛然的頭顱，接觸到核心琉璃佛光的剎那——
轟隆隆隆——！！！
整個流沙河，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此頭之重，重于泰山！
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波動，以那旋轉的九顆骷髏頭和中央的頭顱為核心，轟然爆發！
九顆燃燒著怨毒魂火的巨大黑色骷髏頭，在接觸到如來頭顱佛光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堅冰！
“ 嚓！ 嚓！ 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聲密集響起！九顆骷髏頭表面，同時炸開無數道蛛網般的裂痕！
裂痕深處，並非黑暗，而是無量金光！
第一顆骷髏頭，裂紋中迸射出慈悲無量的金光，柔和如春陽，卻蘊含著撫平一切怨毒的偉力！
第二顆骷髏頭，裂紋中噴薄出智慧如海的金光，清澈深邃，瞬間驅散了魂火中的瘋狂混亂！
第三顆骷髏頭，裂紋中流淌出清淨無垢的金光，純粹剔透，所過之處，污穢魔氣如雪消融！
第四顆骷髏頭，裂紋中燃燒起誅邪意氣的金色烈焰，剛猛決絕，將纏繞的怨魂厲魄焚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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