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肉,好肉!”
聞到香氣,如來從銀牛的嘴里爬了出來,看著這一鍋肉連連笑道。
“餓了這麼久,終于可以有口正經吃的了。”
“等等,這是那玉兔所化!”陸淵連忙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如來豪不在意,伸手就在鍋里抓起來一塊兒。
“佛祖不是吃素的嗎?”陸淵問道︰
“佛祖什麼時候是吃素的?”如來反問︰
“佛門戒律!”
“佛門戒律,是世人給自己定下的,不是世人給佛祖定下的。”如來笑道︰
“人世間有種種欲望,所謂戒律,不過是為了控制欲望罷了。
降龍有言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
如今佛祖就坐在這里,這肉如何吃不得?”
說著,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香,真香,又香又辣,這才是人吃的東西,”一邊吃一邊贊,如來還吧唧嘴︰
“師弟,你修行有成,不用餐風飲露即可,我就不勸你一起吃了!”
陸淵靜靜地看著他,默然不語。
“師弟,是不是對佛門有很大的意見?”如來吃著問道︰
“不錯,確實有很大意見!不事生產,不孝父母,貪財,藏污納垢,有太多太骯髒的事情。”
“任何教派都是一樣,有好有壞,人心如此,無法杜絕。”如來點頭承認︰
“佛只是供在台上的信仰,信徒送上的一切寶物,對佛菩薩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佛與菩薩又何曾取過分毫。
真正得利的不過是寺廟里的徒子徒孫罷了。借佛之名,行魔之事,人心如此,實屬正常。”
“師兄說這些又是想表達什麼?”陸淵抬了抬眉眼,平靜的問道。
“我只是想告訴師弟,信徒、寺廟里的和尚並不能代表佛,他們或許爛了,有些地方甚至爛透了,但佛沒有!”
說到這里,一鍋的紅燒麻辣兔肉,已經被如來吃個干淨。
把剩下的湯汁兒也用缽盂盛起來,一口飲盡,抹了抹油光發亮的嘴角,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兒。
拍了拍又變得胖嘟嘟的肚子,如來才說道︰“世間和尚巨富,天上如來吃土,可笑之處,莫過如此。”
話音落下的剎那,那盛放過紅燒兔肉的“鍋”驟然崩解,化作點點暗紅色的微光,如同燃燒殆盡的火星,無聲無息地飄散。
與此同時,異變陡生。
空氣中殘留的濃郁肉香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並未散去,反而開始劇烈地扭曲、變形。
那誘人的椒麻蒜香像是被剝離了表象的幻術,絲絲縷縷地褪色、分解,最終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
這些光點不再是食物的香氣,而是……無數細微的、閃爍著朦朧光芒的碎片,它們像是被磁石吸引的塵埃,又如同歸巢的螢火,無聲無息地、如同洪流般涌向如來身後的夢境天空。
陸淵瞳孔微縮,凝神望去。
只見所處的夢界之中,那片承載著近千萬生靈絕望死寂的殘破城池虛影,在吸收了這些奇異的光點後,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些凝固著恐懼與怨恨的殘垣斷壁,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溫柔的手撫過。
焦黑褪去,污濁洗淨,斷壁殘垣重新拔地而起,化為整齊的街道與青瓦白牆的屋舍。碎裂的青石板自行拼接,鋪就平整的道路。
枯死的樹木抽枝發芽,轉瞬綠蔭蔥蔥。
干涸的河道涌出清澈的泉水,潺潺流動。
無數模糊、痛苦、扭曲的殘影,在柔和的光芒中凝實、舒展,臉上的絕望死寂如同冰雪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平靜、祥和,甚至帶著一絲劫後余生的淡淡喜悅。
他們不再是怨魂,而是仿佛回歸了生前安寧生活的模樣,行走在嶄新的街道上,炊煙裊裊,市聲隱隱,一座生機勃勃的凡人城池在夢界的中心地帶拔地而起!
國殤化盛景,死寂變生機!
曾經西行路上,想要招唐僧為駙馬的天竺國,在經歷了近千年的覆滅之後,又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當中。
回到了唐僧成佛時,此地的模樣。
一個白毛白發的小姑娘,手里握著一個略顯虛幻的搗藥杵,在半空中向著如來,向著陸淵,各自一拜三叩︰
“多謝佛祖,多謝大尊。”
接著天上月華籠罩,將她籠罩在當中,向著天上明月飛去。
那輪高懸在九天之上的明月,清輝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純粹。
桂樹的影子在月輪中搖曳生姿,枝頭掛著的那個輕輕搖晃的美骷髏,也更加明亮婀娜了幾分。
玉兔化作流光飛上月亮,流光觸及月華的剎那,如水滴融入湖面。
夢月的光芒微微蕩漾了一下,在那虯結的桂樹枝椏上,在那顆沉默的骷髏旁邊,無聲無息地多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只小小的玉兔的模樣。
通體由半透明的、溫潤的月華精華凝結而成,白玉色的毛發縴毫畢現,四根長尾自然蜷縮,尾尖的血色眼瞳緊閉,仿佛沉沉睡去。
它小巧玲瓏,姿態溫順,靜靜地垂落桂樹枝頭,依偎在美骷髏懷里。
骷髏幽靜,玉兔溫順,兩者並置在清冷的月輪桂樹之上,構成一幅既詭異荒誕,又莫名和諧寧靜的畫面。
“桂影虯盤鎖寂寥,寒輝漾處幻靈雕。
玉毫凝魄眠蟾尾,素骨承光倚碧霄。
詭誕同棲生異趣,清寧並置破塵囂。
廣寒寂境藏奇詭,一剎幽玄入畫描。”
看著月空,陸淵忍不住吟道︰
如來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皮,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看,這就叫清淨。這就是我們做這事兒的意義。”
走在這熙熙攘攘的街上,只是他們並不能看到陸淵和如來,
陸淵和如來從他們身體當中穿過,也看不到絲毫的影響。
又仿佛是身處在兩個世界,雖然重合,但又有著清晰的界限。
“現在雖然略顯虛幻,但等到大道功成,一切就都回到他本來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