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馮安娜推開咖啡館的門,清脆地喊了一聲“爸爸!”,然後雀躍地拉著有些猶豫的藍胭脂走到了馮子雄的桌前。
咖啡館內,馮子雄的臉色在見到女兒的一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但立刻被慈父的笑容掩蓋。
他站起身,熱情地介紹︰“安娜,胭脂,你們怎麼來了?哦,這位是爸爸的日本朋友,青木先生,一位博學的漢學家。”
馮子雄巧妙地掩蓋了青木的真實身份。
青木武重也表現得極有風度,起身微微鞠躬,用流利的中文問候︰“兩位美麗的小姐,下午好。”
他的目光在藍胭脂臉上多停留了一秒,似乎對這個眼神格外明亮的女孩有了一絲興趣。
馮安娜毫無心機地和青木打招呼,藍胭脂則顯得稍微拘謹一些,禮貌性地點頭回應,但那雙大眼楮卻快速地掃了一眼桌面,座位。
下一刻,藍胭脂就注意到青木身邊卷著,略顯突兀的報紙和公文袋,以及馮子雄那一閃而過的緊張。
簡單的寒暄了幾句,馮子雄顯然不想讓女兒多待,很快以“爸爸和青木先生還有事情要談”為由,哄著女兒離開。
馮安娜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听話地和藍胭脂走了出去,繼續她們之前的行程。
一場潛在的危機,似乎被馮子雄圓了過去。
對面安全屋內,鄭耀先的眉頭卻緩緩舒展開,眼楮里閃爍起一種獵人發現新獵物時的,深沉而銳利的光芒。
“宋隊長。” 鄭耀先的嘴角勾起一絲計算的笑容︰“我們的計劃,或許要變一變了。”
宋勉疑惑地看向他︰“六哥,您的意思是?接頭被打斷,馮子雄和青木肯定會更加警惕。”
“我們已經拿到了他們交易的部分影像,雖然關鍵內容沒拍到,但足以作為輔證。”
鄭耀先的目光追隨著窗外漸漸遠去的馮安娜和藍胭脂的背影,語氣變得意味深長︰“有時候,最堅固的堡壘,往往從內部最容易攻破。
而通往內部的鑰匙,有時會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您是說。。。馮安娜?還是那個藍胭脂?”宋勉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又覺得難以置信︰“她們只是兩個女學生。。。而且馮安娜是馮子雄的女兒,她怎麼可能。。。”
“馮子雄很愛他的女兒,剛才他那一瞬間的驚慌,不是怕自己暴露,更多的是怕女兒卷入危險。”
鄭耀先冷靜地分析著︰“這是一個巨大的弱點,至于那個藍胭脂。。。。”
他回想起剛才藍胭脂那雙快速打量環境的眼楮。
“她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她的觀察力很敏銳。
馮子雄的叛國行為,隱藏得極深,辦公室和家里肯定都處理得干干淨淨,直接搜查證據難如登天,但是。。。”
鄭耀先頓了頓,思索片刻,仿佛在醞釀一個極其大膽的計劃︰“如果他最親近,最不設防的女兒,或者女兒身邊那個聰明的好友,能夠“無意中”接觸到一些東西呢?
比如,書房里某份來不及銷毀的草稿?
比如,某次家庭談話的錄音?
或者,某個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卻能被女兒輕易找到的保險櫃鑰匙?”
宋勉倒吸一口涼氣︰“六哥,這。。。這太冒險了!
她們還是孩子!而且我們怎麼能保證她們會幫我們?萬一她們向馮子雄告密。。。”
“所以,這需要最精密的策劃和最謹慎的接觸。”鄭耀先的目光重新變得幽深︰“不能是強迫,只能是引導。
讓她們自己發現父親的秘密,讓正義感和愛國心去驅動她們。
馮安娜或許會因為父女親情而猶豫,但那個藍胭脂。。。
我看得出,她骨子里有股不安分的勁頭和是非觀。
或許,她可以成為突破口。”
他轉過身,不再看窗外已經啟動汽車離開的青木武重和略顯心神不寧的馮子雄。
“立刻調查藍胭脂的所有背景資料,性格喜好,社會關系,越詳細越好。”
“嚴密監控馮公館,尤其是馮安娜和藍胭脂的出入情況,尋找一切可能利用的切入點。”
“今天發生的事情,嚴格保密,對馮子雄的監視升級,但要更隱蔽。”
“另外。”鄭耀先最後補充道,語氣斬釘截鐵︰“竹葉青,這幾個代號,用最高密級發往南京局本部,請求協查。”
“通知87,88,36師,他們的軍事部署可能泄密,讓他們提高警惕。”
“是!六哥!”宋勉立正領命,雖然覺得利用女人的計劃匪夷所思,但他對鄭耀先的判斷和能力有著絕對的信任。
鄭耀先最後看了一眼窗外。街道依舊熙攘,咖啡館恢復了寧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他知道,一場在暗處圍繞著一個叛徒和兩個看似無辜女孩的,更加凶險復雜的間諜戰,剛剛拉開了序幕。
前線將士在浴血奮戰,而在後方這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他,鄭耀先,也必須用盡一切手段,斬斷伸向國防機密的黑手。
哪怕這手段看起來有些。。。不入流,甚至殘忍。
。。。。。。。。。。。。。。
1937年9月的天津日租界,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病態的亢奮。
華東戰爭機器的轟鳴被刻意掩蓋在喧囂的慶典之下。
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部在日租界最豪華的帝國飯店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
燈火輝煌,將星雲集。
陸軍大將寺內壽一,這位華北方面軍的最高統帥,一身筆挺的將官禮服,胸前掛滿勛章,臉上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志得意滿的笑容,站在宴會廳中央,如同整個舞台的焦點。
宴會廳內觥籌交錯,氣氛熱烈得近乎狂躁。
空氣中充斥著高級雪茄的濃烈煙氣,昂貴香水的甜膩氣息,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征服欲的民族主義狂熱。
在場的日本軍官,政客,商人,僑領們,臉上都洋溢著一種近乎扭曲的興奮。
原因無他,日軍正在淞滬戰場上穩步推進,華夏守軍快擋不住了。
而這次舉辦宴會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就在數日前,周正青與各國領事談判,從而獲得租界執法權的事情,已經被外界知曉。
這兩天整個天津的鬧得沸沸揚揚。
華北方面軍司令部甚至還親自跑去租界領事館詢問真實性,知道確切答案後,寺內壽一也坐不住了。
他沒有詢問出憲兵司令部付出了什麼代價,才獲取的這一權利,也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在他到達天津後,憲兵司令部做出了這樣的成績,讓他臉上也多了光彩。
盡管憲兵司令部不歸他管,但他好歹是日本在華北的最高軍事長官,多少也會沾點光。
所以他就組織了這次的宴會,還請了不少記者前來,為的就是要大肆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