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整了整被風吹歪的軍帽,嘴角浮現出一絲自嘲的弧度。
遠處突然傳來汽笛長鳴。一艘懸掛著旭日旗的軍艦正緩緩駛入港口,碼頭上的憲兵立刻肅立起來,刺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所有人的表情瞬間凝固,寺內壽一,到了。
“將軍?”身旁的山谷正樹小聲提醒︰“寺內大將的船來了。”
。。。。。。。。。。。。
寺內壽一站在軍艦的甲板上,目光冷峻地掃視著碼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軍裝胸前掛滿了勛章,這些勛章代表著他的榮耀,也代表著他的野心。
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握拳,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冷酷。
軍艦終于靠岸,寺內壽一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下舷梯。
目光掃過那些迎接他的軍官們,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對他們的問候。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他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閣下,歡迎來到天津。”大慧直樹上前,恭敬地向寺內壽一鞠了一躬。
本來主持迎接工作的,應當是駐屯軍司令,但如今。。。。大慧直樹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主動擔起了這個任務。
板恆征四郎等人等大慧直樹行禮之後,紛紛上前見禮。
面對這些人,現年58歲的寺內壽一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軍官。
最終將目光看向站在人群後方,站在原地一點準備上前意思都沒有的周正青。
原本冷著的臉頃刻間破功,寺內壽一臉上終于出現了笑容。
上前兩步,就在周正青不明所以的時候,寺內壽一搶先一步鞠躬行禮。
這下,不僅是周圍的將軍們吃驚,就連周正青也有些驚訝了。
“鷹崎將軍。”寺內壽一直起身,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能听見︰“我代表陸軍省,必須要向你表達感謝。”
他刻意頓了頓,讓每個字都清晰傳入眾人耳中︰“如果不是你的提醒和預警,讓我們中的毒瘤繼續禍害下去,那麼我們在華夏的戰局會惡化到什麼程度,我們都不敢想象。”
“來之前,我與植田謙吉大將聯系過。”他故意環視四周,看著那些豎起耳朵的將官們︰“他對你這麼快查明真相,也是贊不絕口。”
周正青躬身回禮,笑著說道︰“我作為憲兵司令,既然收到了植田將軍的協查請求,肯定需要盡心盡力的,這些是我應該做的。”
“不驕不躁,很好。”寺內壽一的聲音突然提高︰“比起你在國內干的那些混賬事。。”他故意拖長聲調,眼中閃過一絲促狹︰“這幾個月,倒真讓我們這些老家伙刮目相看。”
周正青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微微欠身道︰“多謝將軍夸贊,來華夏之後確實獲益良多。”
周正青話音未落,寺內壽一忽然放松了筆挺的軍姿,像尋常長輩般上下打量著周正青︰“臨行前,你爺爺特意邀我去府上小酌。”
他眯起眼楮,仿佛回味著那天的清酒香氣︰“\"老家主對你可是頗有微詞啊。。。連你父母也滿腹牢騷。”
“啊?\"”周正青臉上浮現困惑︰“對我不滿?為什麼啊?”
“你小子。。。”寺內壽一突然伸手點了點他胸口,這個親昵的動作讓周圍豎起耳朵的將官們紛紛側目︰“來華夏這麼久,除了讓下屬發幾封公式化的電報,可曾寫過一封家書?
在你家喝酒的時候,你父親拍案而起,說若你還是這般冷血沒有一點親情模樣。。。”寺內壽一故意頓了頓,眼中閃過戲謔︰“便要我派人將你捆回京都,說要親自教訓你!
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必你也清楚,還是要老實點哦。”
周正青面色一僵,喉結不自覺地滾動︰“我。。。。”
周正青確實疏忽了這具身體原主的家族羈絆,但此刻更需要向眾人展示\"鷹崎家少爺\"的人情味。
遠處軍艦鳴笛聲適時響起,周正青借機露出慚愧神色︰“是晚輩疏忽了,只是初到華夏,諸事繁雜。。。。”
“行了!”寺內壽一突然大笑,重重拍在他肩上︰“今晚就給我寫家書!听說你上次負傷都瞞著家里?也沒給家里去過一封信!
難怪你父親氣得跳腳。
我現在人都到天津了,你要是還一如既往,我這可不好和老家主交代!”
“呃。。。是。”周正青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從寺內壽一熟稔的語氣中,他敏銳地捕捉到寺內壽一與鷹崎家交情匪淺,貴族世家的關系網果然盤根錯節。
就在氣氛微妙之際,大慧直樹挺著將軍肚及時插話︰“閣下舟車勞頓,屬下已按您的起居習慣備好住所。。。”他圓臉上堆滿殷勤的笑容︰“是否先送您去休息?”
“不急。”寺內壽一擺手時︰“會議室準備得如何?”
大慧直樹立即躬身︰“駐屯軍司令部的會議室已收拾妥當,隨時可用。”
“什麼?!”寺內壽一眉頭驟然擰緊,額角青筋暴起︰“你讓我用那個混蛋的地盤開會?!”寺內壽一的怒吼驚飛了碼頭上的海鷗,周圍將官們齊刷刷低下頭,都明白他口中的\"混蛋\"指的是誰。
大慧直樹頓時面如土色,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這。。。屬下。。。”他肥厚的手掌無意識地搓動著,求助般瞥向周正青。
“閣下若不願去駐屯軍司令部,我的憲兵司令部也備有合適的會議室。”周正青適時開口,目光掃過一旁冷汗涔涔的大島直樹。
剛才對方為自己解圍,此刻正是投桃報李之時。
寺內壽一聞言,先是狠狠瞪了大島一眼,那凌厲的目光嚇得這位圓臉將軍渾身肥肉都抖了三抖。
轉向周正青時,卻突然展顏一笑︰“那就有勞了。”寺內壽一刻意壓低聲音,卻讓周圍將官都听得真切︰“掘內干城那老狐狸可是在外務省把你告了一狀,說你把他最好的宅邸糟蹋得不成樣子。”
寺內壽一捋著斑白的鬢角,聲音里帶著幾分戲謔︰“這事都傳到陸軍省了!我倒要親眼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房子,能讓一個總領事念念不忘,甚至我人在陸軍省都听說了!”
“什麼?不就是一處地產嗎,他掘內干城一個總領事至于嗎!”周正青嘀咕道。
“哈哈哈!”寺內壽一突然大笑,拍了拍他肩膀︰“你小子是真糊涂還是裝傻?他這是變著法向你們鷹崎家表功呢!吃虧做了人情,難道還藏著掖著不成?”
周正青恍然般摸了摸鼻尖︰“原來如此。。。我就說總領事閣下不是這般小氣之人。”
碼頭上的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大慧直樹趁機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沖周正青投去感激的一瞥。
而寺內壽一已經龍行虎步地走向轎車,軍靴踏在木質棧橋上的悶響,仿佛為這場暗流涌動的迎接場面畫下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