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界,冬季,伊臥大陸東部的遺失密林里面各處都是銀裝素裹的模樣。
止不住的大雪像因風而起的柳絮一般飄落在森林的各處。樹木被裹上一層棉襖的雪衣,大地鋪上了一層潔白的地毯。
如此寒冷的時節,就連平時活動在各處的魔物也都消停了不少。
可能他們也富有靈性,深知在這個時候是休眠的絕佳時期。沒必要進行無必要的征服和打斗。
森林因此比平常安靜了不少。
但是,不是整座森林都會在冬季里沉眠。這里依舊有著淡淡的文明氣息。
……
如此寒日,張士雲在庇護所內還可以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法師袍來回活動。
他所打造的里面有著魔法的調控,可以將溫度一直保持在適宜的25攝氏度。
同時24小時不間斷的熱水和食物可以讓他在這雪天里如同活在天國中一般。根本不用為外面的寒冷所煩惱。
“如果是在其他的故事里,我這個應對雪災的超級庇護所會引來多少人覬覦呢?”
張士雲一邊喝了一口熱氣騰騰的蓋碗茶,一邊透過庇護所地上三層的窗戶看著小鎮上的一切。
潔白的小鎮就像動漫里的一樣,其中還有不少穿著絲綢和服的人在雪地上走動。
生活在東邊的鬼人並沒有被大雪而阻擋他們在這個時節游戲的熱情。
雪仗過後的街道上,有了更多、更蓬松、更潔白的雪。只見鬼人們把這些雪集中起來,開始制作各種巨型的雪雕。
在張士雲的視野里,這些雪在他們的手中慢慢幻化成一個個精致的雕塑。
神獸、武者、天神……甚至還有他自己的塑像,各種千奇百怪的形象都開始林立在中央結冰的河道上,供人瞻仰。
而像他這種沒有這種高超手藝的人,則去了溫泉屋內休息。
即使外面還在大雪紛飛,熱氣騰騰的溫泉在小鎮里卻始終沒有少。
“這麼冷的天……還可以泡在溫泉里,這是怎樣的一種享受啊?!”
說完,他又把目光轉向了南方。那里是他給神樹精靈們準備的樹屋和果園。
比起東邊鬼人居住的小鎮,那里則顯得十分的安靜。沒有打鬧,沒有嬉笑,只有樹屋的窗戶里透出的點點火光,但沒有人影。
“雖然很不道德,但是……”張士雲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
隨後,他召喚出了[魔鏡水晶]。
他想看看在大雪天時,神樹精靈們會干些什麼,又會圍著火爐講什麼故事。
只見水晶上的畫面映射出了最大的樹屋里的場景。那是他放置銀白橡樹核心紡織品的樹,也是可以容納最多人的大樹屋。
之前,他把保護核心的任務交給了他手下的莉若和萊戈。
不知此刻,他們又會相互說些什麼。
……
“真是沒有想到……北方的冬天居然這麼的寒冷啊!”
樹屋內,莉若伸出自己白色的手掌,圍著中央火爐的火苗取暖。
在這個大雪天,她已經換上了厚厚的棉衣、穿著皮靴、披上了棉制的斗篷,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一旁的萊戈也是如此,就連他平常隨身攜帶的劍都隱藏在那厚重的棉制斗篷之下。
此時,他似乎正在思考什麼,同時手里還在攥著什麼……
莉若的余光瞟見了萊戈臉上遲疑的表情,立刻轉過身看著他。
“你在想什麼?難不成你是討厭這樣大雪紛飛的冬天嗎?”莉若好奇地問道。
萊戈像是震驚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迅速轉過身回答莉若。
此刻,他頭頂厚實的棉帽加上背上披著的寬大的斗篷,給人一種軍閥少將的氣質。
“不!我只是在想……暮光精靈和我們一樣都不喜歡寒冷。他們究竟是如何在更加北方的沉睡森林里生活的……”
只見萊戈一邊說,一邊把他自己的右手和右手攥著的東西迅速藏進了斗篷下。
而這個微小的動作也被莉若那銳利的眼力所注意到了。
她知道萊戈剛才想的並不是這個。而且,這位神樹精靈雄性似乎還記錯了什麼。
暮光精靈的起源地本就是北部的沉睡森林,只是來到南方的銀白之森生活幾十代後漸漸退卻了自己適應寒冷的能力。
回到過去的老家,開始時或許還和她們一樣,不太適應北方的氣候。
但只要活了一段時間後,就可以重新拾起自己先祖所留下的本領。
因此,莉若不由得笑了笑,看著這個陪著她幾十年的稀有神樹精靈雄性。
“那你希望以後……我們在這里的每一個冬天都是這樣度過嗎?”莉若問道萊戈這個不太重要的問題。
听到這,萊戈有些遲疑了。他轉頭看向窗外,不知作何回答。
外面的雪還在不斷堆積著,讓這層潔白的地毯一點點加厚、加軟。
“其實……我覺得這樣的冬天也還不錯。但是,我更懷念銀白之森的溫暖。”
說著,他攥著東西的右手握的更緊了。這不由得莉若抬頭回憶起來。
……
不知不覺間,他們居住在這里已經快要一年了。
曾經的伙伴,曾經的朋友……全部都在透過水晶球聯系著。她們也在銀白之森和遺失密林之間不斷穿梭著。
這里也成為了她們的第二個家,成為了她們又一個記錄歷史、留下回憶的地點。
一切都是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可是,听完了萊戈的這一句,莉若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感覺自己真正的歸屬似乎並不應該是這里。
而是那片森林、那群熟悉的伙伴、那棵要用生命保護的大樹……
是不是那里才應該是她的歸屬?
冬天紛飛的大雪和出沒的魔物讓她與過去的記憶相比起來只能感覺無比的陌生。
同樣活在一顆結晶的庇護下,但是沒有過去的那一種親近感。這究竟是為什麼?
她好像來到這里後遺忘了什麼?
在這里,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成果以及更加強大的能力。
她早已從原來小小的神樹精靈族弓手小隊的隊長,成為十大魔王之一的東方魔王的四天王之一。
她獲得了無比的力量,也結交了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
但是,她總感覺自己是不是離過去的自己越來越遠了?
不知不覺間,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看見萊戈腰間佩戴的寶劍,莉若的記憶似乎回到了幾十年的銀白之森。
隨後,莉若從旁邊的壁櫥里拿出兩把木劍,然後把其中一把丟給了萊戈。
萊戈右手迅速抓住飛來的小木劍,看著從火爐旁站起的莉若,若有所思。
“你還記得這個嗎?”
說罷,莉若擺出了持劍格斗的姿勢。
萊戈也放下腰間的真寶劍,手執木劍和莉若對峙起來。
他當然不會忘記。因為這可是他和莉若之間的羈絆。
幾十年前,莉若和他在銀白橡樹之下進行過的決斗。
在萬千族人的注視下,兩人都使出各自的全部實力,但最終也只是戰成平手。
本來事情在這里就可以收手的。
但是在後來,萊戈卻又在私下挑戰了莉若一次。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劍術不會弱于一個弓手。
甚至為了讓莉若使出全力,答應只要贏了他就滿足她提出的任何一個條件。
可是他最終卻被莉若打敗。
現在,當年的場景似乎又重現了。不過這一次,他並不在乎輸贏。
他只想莉若想起當年。
只見兩人同時脫下背上披著的厚重斗篷,開始圍繞著火爐一旁旋轉起來。
“我上了!”
說罷,萊戈砍了過來,莉若躲過。接著莉若刺出一劍,萊戈舉劍擋下。
兩人開始不斷的交替攻擊,木頭的踫撞聲在這個樹屋的大廳里面回蕩。
“這麼快就打起來了嗎?”
看到這,張士雲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兩人腳上厚重的皮靴踩踏在樹屋木制的地板上,有序的踏踏聲像是按照樂譜彈奏出來的一樣,為兩人的決斗配樂。
萊戈和莉若二人在木屋內你追我趕。
木劍在空氣中劃出一個個氣浪,身影在屋內靈活的閃現。
這次對決中,莉若可以明顯地感覺得到萊戈在讓著她。
作為一個專修劍術幾十年的精靈雄性,不可能被她這個已經十幾年沒有踫過劍的雌性弓手給壓制住。
而且,萊戈在面對她的攻擊時有意避開了身體右側的口袋。
鼓鼓的,似乎有什麼東西藏在那里。
“不要留手!這是你說的。”
只見莉若的目光集中在萊戈沒有放開的那只右手上,對他嚴厲地說道。
突然,萊戈左腿一個側踢,莉若一不注意就被他踢倒,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
萊戈右手的劍再一挑,直接彈飛了莉若手里的劍。那把木劍徑直掉落在一旁。
莉若剛用手支撐起上半身,萊戈的劍就已經對準了她的鼻尖。
“也不要分心。這是你說的。”
這次是萊戈在說。隨後,他把手里的木劍丟到一旁,把莉若扶了起來。
“我輸了。你想讓我答應你什麼?”
莉若轉頭看著背後身材比她高大的萊戈,期待地詢問到他。
萊戈低頭不語,似乎在沉思些什麼。
莉若想起來了一點,但還沒有完全想起。但是只要她還記得,那他就得完成當年的諾言。
“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說罷,萊戈把右手伸進了棉衣的口袋,拿出了那個他之前一直攥在手里的東西。
那居然是一枚銀戒指,上面還瓖有一顆綠色的寶石。
“這是……”莉若激動地捂住了嘴巴。
在這一瞬間,莉若似乎全想起來了。
當年那場決斗後,萊戈答應她的承諾一直陪著她,讓她不要忘記這次的相遇。
“你居然還留著它啊!”
看到這,莉若的臉瞬間通紅。
當年的她情竇初開,在受到他人慫恿後居然向萊戈提出了那種條件。
現在回想起來,她真的要為當年自己的年輕氣盛尷尬的無地自容。
不過,她並不後悔當年和萊戈許下的這個諾言。
于是,她紅著臉伸出了左手,讓萊戈把戒指帶到了她的無名指上,就像當年莉若交給他這枚戒指時讓他做的一樣。
外面的雪還在下,火爐里的光透過窗戶成為了這一片白色中的一點黃色。
……
“我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與此同時,庇護所內的張士雲默默關掉了[魔鏡水晶]。
雖然他早猜到了莉若和萊戈之間的關系不一般,但是等他真正知道幾十年前兩人發生了什麼時,心里還是有無盡的感慨。
“把對方隨意的一句話記憶了幾十年,就像電影里演的一樣。真是純情!”
張士雲把喝完的茶杯放在了一旁,機器人立刻收走了茶杯。
對于精靈這種長壽的種族而言,幾十年就和人類的幾年一樣。而且他們很多在外貌上不會變老,仿佛一切都是昨天經歷的事。
張士雲默默喝了一口機器人新端上來的茶,這次是紅茶。
莉若和萊戈兩人的舉動,讓他想起了不少往事,還是他在地球上時的往事。
“諾言嗎……我好像從沒有向誰許下過,也沒有誰為我許下過諾言。不過……”
這時,他的記憶里突然出現了那個讓他永遠忘不了的場景。
“過去發生過的,可以讓我記憶幾十載時光的,還是有過的……可能吧……”
這時,他的記憶回到了過去的日子。
那是他還在初中的時候。
他所就讀的學校是錦城里十分出眾的名校,但是他能進入這所學校並不是因為他像大多其他的城市娃娃一樣成績優秀。
畢竟在人類社會,進入一所名校可以憑借很多東西實力、財富或者關系。
至于是哪一種,沒有人在乎,要的只是一個響亮的名號而已。
當時的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進入的,但是他很遵守父母的教誨在學校里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你的任務就是學習。
不管環境是怎麼樣的,他都用自己的全力去學習,去取得應得的成績,去獲得自己在這所學校的排位。
這是他三年以來不曾改變的想法。
就算最後經歷了疫情的侵襲,他基本也在線上執行了他的準則。
要是在那三年里,一切都是他想的這樣就好了。
但是,世界仿若混沌。
一切都是在做著布朗運動。不會是規規矩矩的,也包括他的心。
中學的第二年,身處實驗班的他經歷了他最困難的一次內心斗爭。
過去考試中錯過的數學題都沒有讓他心里當時那麼慌張,甚至那麼混亂。
這所名校的班級氛圍有些奇怪,明明是通過了他們考核的優秀學生,卻在中學時還在給同學取著外號,還在捏造別人的緋聞。
一年過後的班級里,甚至出現了幾個男生同時喜歡一個女生的梗。
其他雜七雜八的事都在他耳旁漂浮。
而面對這些天花亂墜的玩具,他選擇保持沉默、選擇視而不見。
因為這里沒有可以影響他的傳言,最大傷害也就是同桌的指甲攻擊而已。
但是,他這種死板的心也有動搖的時刻。
可是,缺乏對于情感了解的他無法說出口。因為他沒有系統地學習過這門課,不知道如何答題。
人類的青春期是被定義人生中懵懂的時候,所有人的孩子都在疑惑自己是否真的有這樣的階段。
他們渴望求知,渴望展現自我,也一樣希望自己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給這些孩子定下的定義?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是對這個階段最為權威的表達?
他們似乎認為孩子到了這個階段一定會叛逆一樣。
但是他,他自我感覺他自己就好像沒有這個時期,但又好像有過。
他一直很听話,從沒有和長輩爭執過。或者說,沒有爭執的意識了。
“我當時是怎麼說的?內心里覺得叛逆都是被別人逼出來的?記不太清了,我真是叛逆啊!”張士雲苦笑。
笑話當時自己的自以為是和無知,笑話自己過去的不堪。
可想想,那段時光真的讓他留戀。
因為正是在那三年,他的心第一次有了別樣的跳動。
就像不再是為了活下去而跳動的,是因為有了什麼而真正跳動起來。
那時,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一個和他一樣平平無奇的女孩。
但是他一直要保持著別人家的孩子的模樣,不敢表達,不能表達,或許是怕影響了學習,只能默默壓抑在心里。
他沒有勇氣動筆,也怯弱地不敢行動。只能像個懦夫一樣默默幻想,來將自己這種多余的感情宣泄一下。
但是這段記憶,這種心跳的感覺,一直伴隨著他,一直持續到他來到這個世界。
“現在,我有了驚天動地的能力了。但是,卻再也無法和你相見了。”
想到這,他傷感地放下了茶杯。他試著回憶了一下。
思考當時他是否應該勇敢一點,哪怕頂著挨罵通報批評的後果,就和其他人一樣,把這份感情當做茶余飯後的談資就好。
可是,他不想這麼輕率地對待一份感情,更何況是他的感情。
“我還留著她寫下的印記吧?”張士雲回憶著那個世界里自己的記憶。
不過,他已經不在乎那些了。因為這一切都是幻影,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