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霓虹初上時，"老地方"菜館的卡座里已經氤氳著飯菜的香氣。我、李凱和王哲，三個從大學宿舍一起滾過來的死黨，像往常一樣湊在一起吃每周一次的"兄弟局"。菜館里人聲鼎沸，隔壁桌的劃拳聲和服務員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我們再熟悉不過的背景音。
李凱正眉飛色舞地講著他上周如何"說服"實習生免費幫他做了三天私活，唾沫星子隨著他的手勢濺到桌上的花生米里。"那小子一開始還推三阻四，說什麼"下班時間要學習"，我直接跟他說，跟著我做項目，學到的比他自己瞎琢磨半年都多。"他夾起一塊紅燒肉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補充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計較眼前這點得失，多干點活是福氣，我這是在帶他。"
我夾菜的手頓了頓，心里那根剛繃起來的弦被他這句話狠狠撥了一下。這兩天反復琢磨的"使用別人要讓別人從我這得到好處"的念頭，像一面鏡子，瞬間照出了李凱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里藏著的自私。我放下筷子，語氣不自覺地嚴肅起來"你那哪是帶他，分明就是在白嫖人家的勞動力。"
李凱臉上的笑容一僵，像是沒料到我會突然唱反調。"白嫖？"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聲音提高了幾分，引得鄰桌有人好奇地看過來，"我給他了實踐機會，這難道不是好處？他一個剛畢業的實習生，能接觸到我手里的資源，那是他的運氣。"
"運氣？"我也有些火了，身體微微前傾，"他幫你做了三天私活，從早上九點忙到晚上十點，連周末都沒休息，你除了一句"辛苦了"，給過他什麼實質性的好處？"我想起自己前兩天犯的錯——讓合租的室友幫我搬了一下午家，最後只說了句"改天請你吃飯"，直到室友無意中提起"最近手頭有點緊"，我才猛然醒悟，自己所謂的"人情"，在別人的付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人家付出了勞動，就應該得到相應的報酬，要麼給錢，要麼給明確的資源支持，而不是畫大餅說什麼"以後有機會"。"
坐在我對面的王哲一直沒說話，這時終于放下手里的茶杯，試圖打圓場"行了行了，多大點事，吵什麼吵。"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凱，"李凱也是一片好心，想帶帶年輕人，只是方式可能有點直接；阿哲你呢，也別這麼上綱上線，朋友之間聊個天而已。"
我卻沒打算就此打住，王哲這種和稀泥的態度，恰恰是我之前最常犯的毛病——總覺得"朋友之間談錢傷感情"，卻忘了真正的感情，從來都不是建立在單方面的付出上的。"這不是上綱上線的問題，"我把目光轉向王哲，"這是最基本的尊重。你忘了上次你讓你女朋友幫你做設計方案，做了五版你都不滿意，最後方案被客戶采納了，你拿到了獎金，卻只給她買了一支口紅？"
王哲的臉瞬間漲紅了，像是被戳中了痛處。"我那不是後來請她吃了大餐嗎？"他小聲辯解道，"而且口紅是她一直想要的，花了我一千多呢。"
"一千多的口紅，抵得上她熬了三個通宵改方案的勞動嗎？"我追問，"你拿到的獎金是五萬，給她的回報連零頭都不到。你覺得她嘴上不說，心里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嗎？"我想起自己讓室友幫忙後，雖然嘴上說"請吃飯"，卻遲遲沒有行動，直到室友找我借兩百塊錢應急，我才意識到，自己所謂的"人情債"，在別人看來可能就是一種敷衍。"我們總是習慣用"朋友"、"情侶"這些關系來綁架別人的付出，覺得"你幫我是應該的"，卻忘了沒有人有義務為我們的需求無償勞動。"
李凱見我把矛頭轉向了王哲，也像是找到了同盟，立刻附和道"就是，你自己也沒好到哪去。上次你讓你那個做程序員的朋友幫你寫個小程序，人家花了一個星期的業余時間，你不也只送了他一個游戲皮膚嗎？"他冷笑一聲，"現在倒好，自己幡然醒悟了，就來教育我們了？"
我被他懟得一時語塞，確實，李凱說的是事實。之前的我，和他們並沒有本質區別，都覺得"朋友之間談錢太生分"，卻忽略了勞動的價值。但正是因為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才更想把這個道理說清楚。"我承認我以前也犯過同樣的錯，"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但我現在反思了，覺得那樣不對。就像我前兩天讓合租的室友幫我搬東西，搬了一下午，累得滿頭大汗，我一開始只說了句"謝謝"，後來才想明白，我應該至少給他轉點錢，或者直接請他吃頓好的，而不是讓他的付出變成一句輕飄飄的感謝。"
"轉錢？"李凱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朋友之間幫個忙還要轉錢？那也太見外了吧。照你這麼說，以後我們誰借誰一支筆，都得算利息了？"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我無奈地解釋道，"借支筆是舉手之勞，但搬一下午家、做三天私活、熬三個通宵改方案，這些都是需要大量時間和精力的勞動。你不能把"朋友"當作免費勞動力的借口。"我想起自己之前讓朋友幫忙寫小程序時，朋友雖然嘴上說"沒事，舉手之勞"，但我後來才從別人那里得知，他那段時間正好在趕項目，為了幫我寫程序，每天都只睡四個小時。"真正的朋友，應該是互相成就，而不是互相消耗。你讓別人為你付出，就必須讓別人從你這里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要麼是物質上的回報，要麼是能讓他成長的資源，而不是空洞的承諾和廉價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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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哲皺著眉頭，似乎在認真思考我的話，但還是有些猶豫"可是有時候，朋友之間確實不好意思談錢啊。比如我讓我女朋友幫忙，總不能每次都跟她說"我給你多少錢"吧，那樣多傷感情。"
"這不是談錢傷感情，而是不談錢才傷感情，"我搖了搖頭，"你可以不直接說"給錢"，但你必須讓她感受到她的付出是被尊重的。比如，她幫你改完方案，你可以主動提出"這個方案客戶很滿意，獎金下來我分你一半"，或者"這段時間你辛苦了，我給你報個spa班，讓你好好放松一下"。"我想起自己後來給室友轉了兩百塊錢，附言"搬家辛苦費"，室友雖然一開始推辭，但我堅持讓他收下後，他回復的那句"謝了兄弟，以後有需要隨時找我"，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互相尊重帶來的溫暖。"關鍵不是錢本身，而是你有沒有把別人的勞動放在眼里。你尊重他的付出，他才會願意繼續幫你；你把他的付出當作理所當然，再好的關系也會慢慢變淡。"
李凱卻依舊不以為然，他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我反正不這麼覺得。我身邊的人，不管是朋友還是下屬，幫我做事都是心甘情願的，從來沒人跟我提過錢。"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絲炫耀，"因為他們知道，跟著我混，以後有的是機會。這次幫我做私活的實習生，我已經跟他說了，下次有正式項目，優先考慮他。"
"優先考慮？"我幾乎要氣笑了，"這種口頭承諾能當飯吃嗎？他現在需要的是房租、是生活費，而不是你畫的"以後"的大餅。"我想起自己之前找工作時，遇到過一個老板，也是天天說"公司以後上市了，大家都是股東"，結果干了一年，不僅沒漲工資，連加班費都沒給過，最後公司還是倒閉了。"你所謂的"機會"，可能永遠都不會到來。而人家現在付出的勞動，卻是實實在在的。你這不是在幫他，而是在耽誤他。他本來可以用那三天時間去做一份兼職，至少能掙幾千塊錢，而不是在你這里免費干活，還被你pua說"要多學習"。"
"pua？"李凱猛地站起來，桌子被他撞得晃了一下，桌上的湯碗差點翻倒，"你居然說我pua？阿哲，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嗎？"他的眼楮里布滿了血絲，語氣激動得有些顫抖，"我那是在培養他，是為了他好！"
"為了他好就應該給他應有的回報，而不是讓他免費為你服務！"我也跟著站起來，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對峙著，周圍的喧鬧聲仿佛瞬間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身上。"你根本就是自私，只想著自己佔便宜，從來沒想過別人的感受！"
"我自私？"李凱氣得臉都白了，"那你呢？上次你創業需要啟動資金，是誰二話不說給你轉了五萬？是誰在你失戀的時候，陪你喝到吐？現在你倒好，就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把我說得一無是處？"
他的話像一把尖刀，戳中了我的痛處。我確實欠李凱很多人情，他對我的好，我一直記在心里。但這並不能成為他不尊重別人勞動的借口。"我承認你對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你，"我的聲音有些沙啞，"但這是兩碼事。我感激你的幫助，但我不能認同你的做法。朋友之間的幫助是相互的，而不是單方面的索取。你幫了我，我會想辦法回報你；但你讓別人幫你，也必須給別人相應的回報。"
就在這時，王哲突然一拍桌子，大聲說道"夠了！你們別吵了！"他的臉色也很難看，顯然被我們的爭吵弄得很煩躁，"阿哲，你說得有道理，我們確實應該尊重別人的勞動；李凱，你也別太激動，阿哲不是針對你。"他看了看我們倆，"其實我們都犯過同樣的錯，總覺得"朋友之間不用算那麼清楚"，但實際上，越是好朋友，越要算清楚，因為只有這樣，關系才能長久。"
我和李凱都愣住了，沒想到一直和稀泥的王哲，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李凱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他坐回椅子上，低著頭，小聲說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白嫖他的勞動力，就是覺得，都是自己人，談錢太生分了。"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坐了下來，語氣緩和了許多，"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後來我才發現，談錢不是生分，而是尊重。"我想起自己給室友轉錢後，我們的關系反而更好了，以前偶爾會因為一些小事鬧別扭，現在卻變得更加坦誠。"你想想，如果那個實習生因為幫你干活，導致自己房租都交不起了，你心里會好受嗎？如果他以後知道，你用他免費做的私活賺了幾萬塊，他會怎麼想？"
李凱沉默了，他拿起桌上的啤酒，灌了一大口，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
王哲也嘆了口氣"其實我也反思過。上次我女朋友幫我做方案，雖然她沒說什麼，但我後來發現，她那段時間情緒一直不太好。我問她怎麼了，她才說，覺得自己的勞動沒有被重視。"他苦笑了一下，"我當時還覺得她小題大做，現在想想，是我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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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太習慣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問題了，"我感慨道，"總覺得別人幫我們是應該的，卻忘了每個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都是有價值的。"我想起自己前兩天反思時的頓悟——"別人得到好處才能听我使用，而不是說我給他錢，非要他給我錢。不用，他給我出賣勞力就可以了，我給他錢。"這句話像一盞燈，照亮了我之前一直模糊的認知。"就像我們請鐘點工做家務，會毫不猶豫地給錢；那為什麼讓朋友幫忙做同樣的事情，就覺得可以不給錢呢？因為我們用"朋友"這個標簽，掩蓋了自己的自私。"
李凱放下啤酒瓶，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愧疚"你說得對，我確實錯了。那個實習生，我明天就給他轉錢，按市場價算。"他頓了頓，又說道，"還有以前那些幫過我，我卻沒給過回報的朋友，我也得想辦法彌補。"
王哲也點了點頭"我也是。我明天就帶我女朋友去買她一直想要的那個包，再跟她好好道歉。"
看著他們真誠的樣子，我心里的火氣也徹底消了。其實我們都不是壞人，只是在人際交往中，不小心走進了"談錢傷感情"的誤區。
"這就對了，"我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來，以茶代酒，為我們的"幡然醒悟"干杯。"
李凱和王哲也拿起茶杯，三個杯子踫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周圍的喧鬧聲又重新回到了耳邊，但這一次，我們的心里卻格外平靜。
走出菜館時，夜色已經深了。晚風拂過臉頰，帶著一絲涼意，卻讓我格外清醒。我知道，今天的爭吵，不僅沒有傷害我們的友誼，反而讓我們的關系更加牢固了。因為我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真正的朋友，不是互相索取，而是互相尊重、互相成就。你讓別人為你付出勞動，就必須讓別人從你這里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只有這樣，友誼之樹才能常青。
我掏出手機，給合租的室友發了一條消息"周末有空嗎？我請你吃大餐，就當是謝謝你上次幫我搬家。"
很快，室友回復了一個開心的表情"好啊好啊，一言為定！"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回復，我笑了。原來，尊重別人的勞動，不僅能讓別人開心，自己也會感到無比的踏實和溫暖。我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會犯那種幼稚的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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