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十年前的你︰那些在校門口等出來的緣分
嘿，十年前的那個初秋早晨，你正站在輔導班樓下的梧桐樹下吧？手里攥著皺巴巴的課程宣傳單，看著穿校服的孩子們背著書包涌進校門，心里像揣了只亂撞的小鹿——別緊張，听我跟你說些後來的事。
你當時總念叨“業績太難做”，可不是嗎？家長接孩子時眼楮只盯著自家娃，你遞過去的傳單三秒就被塞進了垃圾桶；學生課間跑出來買零食，你湊上去問“要不要試听英語課”，人家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小賣部。那天傍晚你數了數傳單，早上帶了兩百張，回家時還剩一百八十張，鞋跟磨出個小口子，嗓子啞得說不出話。
現在的我坐在灑滿陽光的辦公室里，桌上擺著今年的續費統計表，紅色的對勾密密麻麻。玻璃窗上貼著孩子們送的貼紙，有歪歪扭扭的星星，還有寫著“李老師最棒”的便利貼。想起十年前的你總躲在樹後偷偷觀察，連跟家長對視都發怵，忍不住想笑——你不知道吧，那些後來跟你掏心窩子的家長，第一次見你時也覺得“這老師怎麼老盯著人看”。
你還記得那個總穿藍色運動服的小男孩嗎？每天早上七點二十準時出現在校門口，書包帶總是滑到胳膊肘。你觀察了三天才敢跟他搭話，問他“是不是在三班”，他睜大眼楮點點頭，從兜里掏出顆橘子糖塞給你。後來他成了你的第一個學生，媽媽來續費的時候說︰“孩子天天念叨李老師在門口等他，說比鬧鐘還準時。”
十年前的你總覺得搞業績就得靠口才，得把課程優勢背得滾瓜爛熟，得會說那些家長愛听的漂亮話。可那天你蹲在花壇邊幫一個小女孩系鞋帶，她媽媽站在旁邊看著，等你站起來時遞過來瓶礦泉水︰“我家丫頭說你昨天幫她撿了掉在泥里的文具盒，這課我們報了。”你當時愣在原地，手里的礦泉水瓶都攥變形了——原來比話術更管用的，是蹲下來的那三十秒。
你開始算準時間在校門口“偶遇”︰早上七點到七點四十，是送孩子的高峰；中午十二點十分，學生會涌出來買午飯；下午五點半，家長們舉著牌子在柵欄外張望。你不再硬塞傳單，而是幫老人提沉重的書包，提醒跑太快的孩子注意台階，下雨天撐著傘送沒帶雨具的學生到教學樓門口。
有次暴雨天，你把傘給了一個一年級的小姑娘，自己淋成落湯雞。她奶奶第二天拎著袋隻果找到你，非要塞給你︰“我家囡囡說老師頭發在滴水，還笑盈盈地跟她說再見。”那袋隻果你分了給同事，咬第一口時覺得特別甜，比簽下大單還開心。
你開始記住孩子們的小習慣︰那個扎雙馬尾的女孩喜歡邊走邊踢石子，你每次都替她留意別踢到路人；戴眼鏡的男孩總忘記帶紅領巾，你兜里常年備著兩條；還有個小胖墩每天要喝兩瓶酸奶，你跟小賣部老板說好留著常溫的給他。家長們慢慢跟你熟了，接孩子時會主動打招呼︰“李老師今天來得早啊”“昨天孩子說你講的笑話特別逗”。
有天晚上你整理家長微信，發現好友列表從三十人漲到了兩百人。不是靠掃街加的，是家長主動問“能不能加個微信”，說“以後孩子有問題想請教你”。你翻著聊天記錄，有問作業的，有說孩子進步的，還有媽媽跟你吐槽輔導作業太費勁——這些瑣碎的對話像一條條線，把你和他們慢慢縫在了一起。
你開始在放學時帶些小玩意兒︰貼紙、氣球、印著卡通圖案的橡皮擦。不是為了推銷課程，就是單純想看到孩子們圍過來說“李老師好”。有個內向的小男孩，第一次接過貼紙時臉紅到了耳朵根，後來每次見你都把作業本舉得高高的︰“老師你看我寫的字！”他媽媽說，孩子以前最怕見陌生人，現在每天盼著放學能見到你。
那年冬天特別冷，你在門口凍得直跺腳，有個家長開車路過，搖下車窗喊你︰“李老師上車來暖和會兒，我等孩子下課。”你坐在副駕駛上，听她講孩子轉學後的不適應，講自己工作忙顧不上輔導作業的愧疚。那天你們沒提課程，卻在她下車時說︰“下學期還在你這報，孩子說跟你學踏實。”
你漸漸明白，業績單上的數字，其實是由一個個“記得”堆起來的︰記得誰對芒果過敏，記得誰父母離異跟著奶奶過，記得誰上次考試進步了五分。有次家長會，你當著所有人的面表揚那個總遲到的男孩︰“他最近每天都早到十分鐘，進步特別大。”他媽媽眼圈一下子紅了，會後握著你的手說︰“謝謝你看見他的努力。”
十年前的你總焦慮“家長不認識我”，可後來那些熟絡的家長，不都是從“不認識”開始的嗎？就像你總覺得春天來得慢，可某天早上推開窗，突然發現樓下的玉蘭都開了。那些你在寒風里、烈日下、暴雨中站過的時刻，那些你彎腰系的鞋帶、遞出的紙巾、講過的笑話，都在悄悄發芽。
現在的我偶爾還會去校門口站站，看著新來的年輕老師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我會跟他們說︰“別急，你看那個穿黃衣服的小男孩，他爺爺每天會提著鳥籠來接他；那個扎丸子頭的女孩，媽媽總在奶茶店等她。記住他們的樣子，比記住話術有用。”
你當年總覺得“業績太難”，可十年後的續費名單上，有一半是跟著你學了五六年的學生。他們從一年級升到初中，個子躥得比你還高，見了你還會喊“李老師”，會跟你說新學校的趣事。他們的家長成了你的朋友，會給你介紹新學生，會在你生病時發來問候——這些哪里是“業績”，分明是日子熬出來的情分。
還記得你第一次收到家長送的錦旗嗎？上面寫著“良師益友”，你不好意思掛出來，藏在櫃子里。後來搬家時翻出來，錦旗邊角都磨破了，可你突然發現，那些在校門口站過的清晨和黃昏，那些被孩子圍著的熱鬧瞬間，早就比錦旗更讓你踏實。
十年前的那個你，可能還在為今天沒發出去的傳單發愁，還在擔心這個月的業績完不成。但請你再堅持站一站，再對跑過來的孩子笑一笑，再幫那位拎著菜的奶奶提一下書包。你不知道哪次彎腰會被記住，哪句問候會被珍藏，就像播種的人不知道哪顆種子會先發芽。
現在的我看著窗外，孩子們放學的鈴聲響了，樓下又熱鬧起來。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畫跑過來，貼在玻璃上給我看︰“李老師你看我畫的你！”畫里的人站在太陽下，身邊圍著好多小人兒，每個人都在笑。
這大概就是十年前的你拼命想抓住的東西吧——不是業績單上冰冷的數字，是這些熱氣騰騰的笑臉，是被人記在心里的溫暖。所以別著急，慢慢來，校門口的風會吹走你的焦慮，孩子們的笑聲會告訴你，你做的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