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自動門發出機械的"叮咚"聲，我站在香煙櫃台前，盯著玻璃後面排列整齊的各色煙盒。指尖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指紋印，像一個個未完成的句號。
"要哪個？"店員打著哈欠問，他眼下的青黑在熒光燈下格外明顯。
我指了指最便宜的紅色煙盒，"再加兩罐啤酒。"聲音啞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掃碼付款時，手機屏幕亮起——林薇三小時前更新的朋友圈。照片里她抱著嬰兒站在月子中心的水晶燈下，手腕上的卡地亞手鐲閃著冷光。我下意識熄滅了屏幕，鋼化膜上映出自己憔悴的臉胡茬參差，眼白布滿血絲。
一
地鐵站空蕩蕩的，末班車的提示音在隧道里回蕩。我坐在候車長椅上，易拉罐的拉環"啪"地彈開，啤酒泡沫溢出來，順著指縫流到腕表的皮革表帶上。這塊表還是林薇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表盤背面刻著"to y artist"——現在字母"r"已經磨得幾乎看不見了。
列車進站時的風掀起我腳邊的煙盒。車廂里零星坐著幾個乘客一個抱著公文包打瞌睡的上班族，一個戴著耳機刷手機的女孩，還有個醉醺醺的老頭在嘟囔著什麼。我選了最角落的位置，任由酒精在胃里燒灼。
車窗反射出我模糊的倒影，和身後廣告牌上笑容完美的模特重疊在一起。那是個婚戒廣告，鑽石在燈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我突然想起甦晴昨晚說的話"她讓我幫忙偽造b超單"啤酒罐在我手中變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二
不知過了幾站，肩膀突然一沉。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有個女孩靠在我肩上睡著了。她扎著凌亂的丸子頭，發絲間別著個草莓發夾，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對不起"我下意識挪了挪身子，聞到她發間飄來的洗發水香氣，甜膩得有些失真。
女孩揉了揉眼楮，睫毛膏有點暈染。"沒事，"她聲音帶著剛睡醒的綿軟，"你是美院的吧？"她指了指我外套上沾的顏料漬，"我見過你在圖書館畫速寫。"
我這才注意到她胸前別著我們學校的校徽。她歪頭時，耳垂上的銀色耳釘閃過一道光，和林薇常戴的那款很像。
"我叫小雨，"她伸出的手腕上系著條紅繩，已經有些褪色，"雕塑系的。"她的指甲剪得很短，指縫里還殘留著陶泥的痕跡。
列車突然急剎，她整個人往前傾。我下意識扶住她的肩膀，踫到一件size衛衣的布料——和甦晴那件幾乎一模一樣。這個認知讓我的手指像被燙到般縮了回來。
三
"你喝酒了？"小雨皺了皺鼻子，草莓發夾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沒等我回答，她就從包里掏出盒薄荷糖，"給，醒酒的。"
糖盒上貼滿了卡通貼紙，邊角已經卷邊。我接過時，注意到她手機屏幕亮著——聊天界面最上方備注著"異地狗"，最新消息是張健身房的自拍，腹肌上凝著汗珠。
"男朋友？"我含混地問，薄荷的辛辣在舌尖炸開。
小雨把手機反扣在腿上，衛衣下擺露出半截腰肢，上面紋著行小字"pa is teporary"。她笑了笑"算是吧，在深圳。"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紅繩，"不過"
列車駛入隧道，車窗突然變成一面模糊的鏡子。我看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和玻璃上自己通紅的眼眶重疊在一起。
"不過什麼？"
她突然湊近，帶著薄荷糖的涼意"我們系有個學長"呼吸噴在我耳畔，"最近總約我去看展。"
我聞到她衣領上淡淡的煙草味，不是女士煙那種甜膩的香氣，而是和陳昊抽的一模一樣的萬寶路。這個發現讓胃里的酒精突然翻涌起來。
四
小雨從包里摸出盒煙，動作熟練地彈出一根。"來一根？"她叼著煙的樣子像個老手，打火機的火苗映在她瞳孔里，"反正末班車沒人管。"
我接過煙時，踫到她冰涼的指尖。她手腕上的紅繩突然松開，落在我膝蓋上。繩結處系著枚小小的銀鈴鐺，發出細微的聲響。
"前男友送的，"她嗤笑著把紅繩塞回口袋，"說能驅邪。"煙霧從她鼻子里噴出來，"結果最先變心的是他。"
列車廣播報出大學城站，窗外的廣告牌換成某留學機構的宣傳畫。我突然想起林薇說過的話"陳昊畢業要去英國"當時她正涂著指甲油，紅色液體滴在我素描本上，像一灘血跡。
"你相信愛情嗎？"小雨突然問。她撢煙灰的動作很生疏，灰燼落在帆布鞋上。
我想起甦晴昨晚的眼淚，想起林薇產房外的金鎖，想起自己畫了三個晚上卻沒送出去的賀卡。"不信。"啤酒罐在我手中發出脆響。
小雨笑了，虎牙尖尖的"我也不信。"她掏出手機，那個"異地狗"又發來消息，屏幕亮起的瞬間我看到內容"寶貝睡了嗎？我剛健完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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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飛快地鎖屏，耳釘在燈光下晃出一道銀線。"但我信這個，"她指了指自己腰間的紋身，"痛苦是暫時的。"
五
終點站的提示音驚醒了我。我這才發現自己又睡著了，頭歪在小雨肩上。她衛衣的布料印著我臉頰的壓痕，帶著淡淡的香水味。
"醒啦？"她揉了揉肩膀，"你睡相真差。"
站台上空無一人，白熾燈在瓷磚地上投下慘白的光。小雨蹦跳著下了車，帆布鞋踩在積水處濺起小小的水花。我突然注意到她左腳踝上也紋著什麼——是個小小的月亮圖案，和林薇脖子上的咬痕形狀一模一樣。
"喂，"她在電梯口轉身，草莓發夾歪到了一邊，"加個微信？"
我摸出手機，屏幕裂了道縫——是昨晚摔的。掃碼時，她的頭像跳出來一只戴著婚戒的卡通手，配文"ht"。
"對了，"電梯門關閉前，她突然喊，"你叫什麼名字？"
列車啟動的轟鳴吞沒了我的回答。透過漸漸閉合的門縫，我看見她掏出手機，那個"異地狗"又發來視頻請求。她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拒絕鍵。
走出地鐵站時，天開始下雨。我站在屋檐下點煙，打火機卻怎麼也打不著。雨水順著領口流進後背，涼得像甦晴昨晚的眼淚。手機突然震動，是小雨發來的消息
"下周系里有展，來看嗎？"
我盯著那個閃爍的光標，突然想起便利店里還沒拆封的煙。包裝上的警示語在雨水中模糊"吸煙會導致陽痿"。我笑了笑，把煙盒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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