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站在女生宿舍樓下已經三個小時了，初冬的寒氣滲透他單薄的外套。當小雨的身影終于出現時，他急忙迎上去，卻看到她驚慌地後退兩步，把手中的快遞包裹抱在胸前像盾牌。
"學、學長...我說了很多次了，請不要這樣..."小雨的聲音像受驚的小動物，眼楮盯著地面不敢看他。
"我只是想送你生日禮物。"陳明舉起精心包裝的盒子，里面是他省吃儉用一個月買的銀手鏈，"你上次說喜歡小飾品，我..."
小雨沒有接禮物，反而又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了宿舍樓的門禁上。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快遞包裹，陳明敏銳地注意到包裹上露出的一角——是身份證復印件。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收。"小雨突然刷卡沖進門禁，留下一句"別再找我了"就消失在樓梯拐角。
陳明站在原地，手中的禮物盒突然變得無比沉重。他低頭看著地上剛才小雨慌亂中掉落的一張紙——是那個快遞包裹的電子面單，上面清晰地印著小雨的姓名、身份證號和家庭住址︰翠湖莊園17棟902室。
翠湖莊園。陳明听說過這個樓盤，是城中有名的高檔住宅區。他小心地把面單折好放進口袋，一個計劃在腦海中逐漸成形。
學生食堂里，陳明盯著手機銀行余額︰637.5元，這是他這個月剩下的全部生活費。對面坐著的林悅正在吃一碗牛肉面，熱氣模糊了她的表情。
"你要去見小雨父母？"林悅的筷子停在半空，"你瘋了嗎？她連你送的禮物都不收。"
"如果她父母喜歡我，情況就會不一樣。"陳明固執地說，"老一輩的人都講究"父母之命"..."
林悅的眼中閃過一絲陳明沒有察覺的陰郁。"她家很有錢的，你準備送什麼？別到時候丟人。"
這句話刺痛了陳明。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經濟狀況和小雨家的差距，但他相信真心能彌補一切。
周末，陳明跑遍了學校周邊所有商店。在超市特價區，他挑了最漂亮的一盒隻果，又買了一瓶標價59元的"名牌"護手霜——結賬時才發現是"歐萊雅"的山寨版"歐萊雅美"。最後，他想起小雨曾提過她媽媽喜歡甜食，于是熬夜做了兩盒曲奇餅干，形狀全是小雨喜歡的星星。
出發前，陳明站在宿舍穿衣鏡前反復整理著裝——他唯一的一套西裝是二手市場淘來的，肩膀處有些寬大。他用濕毛巾把舊皮鞋擦得發亮，又往頭上抹了點室友的發膠。
"你這是要去面試還是相親啊？"室友調侃道。
"比相親更重要。"陳明認真地說，小心地把禮物裝進塑料袋，想了想又換成從學生會辦公室"借"來的禮品袋。
翠湖莊園的保安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陳明。"17棟？找誰？"
"902室的陳先生，我是他女兒的同學。"陳明挺直腰背，希望西裝能給他增添幾分可信度。
保安撥通了內線電話，陳明听到他問"有個自稱小雨同學的人要上去"，然後是長時間的沉默。終于，保安掛斷電話，指了指遠處的電梯︰"b棟17層，業主說你可以上去。"
電梯里，陳明對著金屬壁整理領子，手心滲出汗水。當電梯"叮"的一聲停在17層時，他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
902室的門牌下，陳明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門開了，但不是他想象中的和藹長輩，而是一個穿著真絲家居服、妝容精致的女人，眉眼間有小雨的影子，但眼神冷得像冰。
"你就是那個一直騷擾我女兒的學生？"女人——小雨媽媽的聲音比陳明想象中尖銳許多，"進來吧，正好把話說清楚。"
陳明的"阿姨好"卡在喉嚨里。他局促地站在玄關，發現需要換拖鞋，而他襪子上有一個不顯眼的破洞。
客廳比陳明整個宿舍還大，落地窗外是城市全景。一個中年男人坐在真皮沙發上看著報紙，頭也不抬地說︰"把門關上，冷氣都跑了。"
"叔叔阿姨，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陳明慌忙遞上禮物袋，護手霜卻在此時從劣質包裝里滑出來，啪嗒一聲掉在大理石地面上，露出山寨商標。
小雨媽媽用兩根手指拈起護手霜，嘴角扭曲成一個嘲諷的弧度。"歐萊雅美？這是什麼地攤貨？"
"還、還有水果和餅干..."陳明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看到小雨爸爸隨手打開隻果盒，捏起一個已經有點發軟的隻果又扔回去。
"就這？"男人冷笑一聲，"我女兒說你糾纏她半年多了，就這點誠意？"
陳明感到血液沖上臉頰。他準備好的所有說辭——他的法學碩士前景、他的刻苦努力、他對小雨的真心——在這個豪華客廳里突然顯得那麼可笑。
"我們家小雨從小上的國際學校，一個包都比你一年生活費貴。"小雨媽媽坐在沙發上，優雅地翹起腿，"你知道追她的都是什麼家庭的孩子嗎？上市公司老總的兒子，市里領導的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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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真的很優秀！"陳明突然提高聲音，"我已經通過司法考試，畢業後就能進大律所，我..."
"你什麼你？"小雨爸爸猛地拍茶幾，"你父母是干什麼的？"
陳明啞口無言。他父親是農民——在這個客廳里，這樣的家世簡直不值一提。
"行了，東西拿走，別在這兒丟人現眼。"小雨媽媽把禮品袋塞回陳明手里，"我女兒說了，看見你就惡心。你要是再騷擾她，我們就報警。"
陳明站在原地，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辱。他精心準備的一切，他省吃儉用買的禮物，他熬夜烤的餅干——在他們眼里不過是垃圾。
"還不走？"小雨爸爸站起來，身高比陳明高出半個頭，"要我請你嗎？"
陳明被推搡著出了門。在電梯門關上前，他听到小雨媽媽尖刻的聲音︰"窮成這樣還想追我女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電梯下降的幾十秒里，陳明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走出小區大門，他才發現手中的禮品袋已經被自己捏得變形。路過一個垃圾桶時，他機械地把袋子扔了進去，卻听到保安亭里傳來壓抑的笑聲。
"看見沒，又一個不自量力的。"年輕保安對同事說，"上周還有個開寶馬來的都被趕出來了，這窮學生哪來的自信？"
陳明加快腳步逃離，但那些話語像毒蛇一樣鑽入耳朵，纏繞著他的心髒。回學校的公交車上，他盯著窗外閃過的繁華街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分層。
女生宿舍樓下，林悅找到了呆坐在長椅上的陳明。他仍然穿著那套不合身的西裝，眼神空洞。
"被羞辱了？"林悅遞給他一杯熱奶茶，出人意料地沒有嘲笑，"小雨家就那樣，勢利眼。"
陳明機械地接過奶茶，沒有喝。"她從來沒告訴過我她家這麼..."
"有錢？"林悅冷笑，"她當然不會說，裝清高嘛。其實骨子里和她爸媽一樣，看不起窮人。"
陳明搖頭︰"小雨不是那種人..."
"那你覺得她為什麼一直拒絕你？"林悅的話像刀子，"不就是嫌你窮嗎？"
這句話擊中了陳明最脆弱的神經。他突然想起小雨每次拒絕他時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她看到他廉價禮物時尷尬的眼神...也許林悅是對的，也許一切拒絕都只是因為他的貧窮。
"不過我喜歡的就是你這股執著勁。"林悅突然靠近，身上廉價的香水味鑽進陳明鼻子，"至少你是真心的，不像那些富二代..."
陳明躲開林悅的靠近。此刻他心中翻騰的不是醒悟，而是一種更黑暗的情緒——如果金錢是唯一的障礙，那麼總有一天他會擁有足夠的錢，到時候小雨和她的父母會為今天的羞辱後悔。
"我會證明給他們看的。"陳明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總有一天，我會讓小雨知道誰才是真正愛她的人。"
林悅的表情在夜色中晦暗不明。當她再次開口時，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我可以幫你...我知道小雨所有的課表和習慣..."
陳明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這次羞辱沒有讓他放棄，反而像往扭曲的愛火上澆了一桶油。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摸出手機，翻到偷拍的小雨照片設置為壁紙。
屏幕的光照在他偏執的臉上，映出一雙逐漸失去理智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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