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的光陰,在提瓦特大陸的重建生機與天空島無聲的修復煉化中悄然流逝。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如同精心涂抹的油彩,掩蓋著底下洶涌的暗流與無聲的倒計時。
天空島核心區域,那巨大的光繭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七位身形相似、氣息各異卻又渾然一體的七情,他們完全恢復了。
此刻,他們如同最忠誠的衛士,靜默地侍立在規則光流王座的下方,姿態恭謹,氣息內斂而強大,仿佛融入了這片空間本身的韻律。
他們是逸軒親手救回、以眾生祈願和秩序之力重塑的“錨”,也是他新秩序理念的象征。
王座之上,逸軒的身影愈發凝實。他端坐的姿態如同與整個天空島融為一體,周身流淌的規則光流溫順而磅礡。
那曾經布滿裂痕的身軀,此刻流淌著內斂的輝光,是秩序的白、歸墟的黑、以及被強行調和壓制的深淵之暗共同交織的奇異色彩。
掌心中的深淵結晶早已不見蹤影,顯然已被他徹底煉化吸收。他眼中的血色烙印被壓制到幾乎不可見,灰白的底色沉澱著跨越生死的疲憊,唯有那點執拗的星芒,燃燒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都要……熾烈。
派蒙的身影出現在核心區域。她小小的身軀懸浮在逸軒的王座前,金色的眼眸中沉澱著跨越紀元的智慧與一絲難以掩飾的凝重。
日月輪轉的虛影在她周身若隱若現,散發著古老而強大的威壓。她來此,是與逸軒商討那懸于提瓦特頭頂的劍——世界輪回的終極解法。
“逸軒,”派蒙的聲音空靈而直接,不再有往日的跳脫,“世界的崩壞,其速度雖被暫時延緩,但趨勢不可逆轉。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逸軒緩緩睜開眼,純白的漩渦之眸平靜無波地看向派蒙。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表象,直抵本質。
但派蒙卻敏銳地捕捉到,在這份平靜之下,逸軒周身散發著一股無形的、極其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壓力。
那並非敵意,而是一種……仿佛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他一人肩上,進而彌漫開來的、令人靈魂都感到滯澀的沉重感。他就像一塊被壓縮到極限的星核,平靜的外表下蘊含著足以撕裂規則的能量。
“是的,時間不多了。”逸軒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听不出絲毫情緒起伏,“所以,是時候執行‘最終方案’了。”
派蒙的心頭猛地一跳,金色的眼眸瞬間銳利起來︰“最終方案?你……找到中和之路了?”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但更多的是警惕。逸軒此刻的狀態,讓她感到極度不安。
逸軒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派蒙,投向了提瓦特大陸的芸芸眾生,投向了那注定的終局。
“死亡是終點,亦是輪回的起點。但痛苦、恐懼、絕望……這些負面的情感,是輪回中最沉重的負擔,也是晨約計劃中‘污染源質’的核心。” 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審判,“如果‘死亡’本身不可避免,那麼,我們是否可以……選擇死亡的方式?選擇讓終局……變得‘美好’?”
派蒙的瞳孔驟然收縮︰“什麼意思?”
逸軒的指尖,那抹纏繞的深淵黑紋微微亮起,同時,一絲純淨的秩序之光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凝聚、變幻。
“記憶。”逸軒緩緩說道,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神性的冷漠與悲憫,“記憶,是靈魂的本質,是存在的證明。如果,在終焉降臨的剎那,剝離所有生靈對‘死亡’本身的感知與恐懼,將他們的意識連同最美好的記憶瞬間抽離,編織成一個永恆的、完美的、沒有痛苦與終結的‘美夢’……”
他掌心的秩序之光幻化出無數細微的光點,如同億萬星辰,彼此交織,構成一個龐大、復雜、瑰麗到令人目眩神迷的虛幻世界縮影。而指尖的深淵黑紋則散發出湮滅的氣息,指向那虛幻世界與現實的連接點。
“……同時,抹除他們關于‘入夢’那一瞬間的所有記憶。那麼,對他們而言,夢境……便是唯一的、真實的、永恆的‘現實’。”
派蒙的身體猛地一震,如同被無形的雷霆擊中!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逸軒,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震驚與……徹骨的寒意!
“你……你想把整個提瓦特……變成一個……永恆的夢魘囚籠?!”派蒙的聲音因憤怒和驚駭而拔高,日月輪轉的虛影在她身後劇烈震顫,散發出灼熱與冰冷交織的神威!
“用一個虛假的幻夢,來掩蓋終焉的殘酷?!這……這和晨約的毀滅有何區別?!不!這甚至更殘忍!你剝奪了他們面對真實的勇氣!剝奪了他們……選擇的權利!”
逸軒的眼中毫無波瀾,只有冰冷的、絕對的“理性”︰“區別在于,晨約的毀滅是徹底的湮滅,是徹底的虛無。而我的方案,是保存。保存他們的‘存在’,保存他們的‘幸福’,讓他們在永恆的安寧中,免受終焉之苦。這是……代價最小的‘救贖’。”
“救贖?!”派蒙的聲音帶著尖銳的嘲諷,小小的身軀因激動而顫抖,“這是最極致的欺騙!是懦夫的逃避!是埋葬了所有可能性、將鮮活的世界變成你掌中玩物的獨裁!”
“逸軒!你醒醒!看看你現在像什麼?!你眼中那點光呢?那個在絕望中也要抗爭的逸軒呢?!你已經被晨約的絕望和這份力量腐蝕了!你正在變成……另一個他!你快醒醒呀!”
“我,將作為這個‘永恆夢境’的載體與基石。”逸軒仿佛沒有听到派蒙的斥責,只是平靜地繼續陳述他的計劃,聲音中帶著一種殉道般的決絕,“只要我不死,夢境……便將永恆持續。這,便是我的‘職責’,也是我能給予這個世界的……最後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