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賦挑眉看向星護手中的水槍，槍身的銀色鍍層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扳機處隱約有個不顯眼的凸起。他忽然想起剛才星護追問安娜價格時，女孩躲閃的眼神與泛紅的指尖，若有所思道︰“難道你覺得這水槍太貴了？”
星護指尖摩挲著槍身的紋路，猶豫著搖了搖頭，隨即又堅定地點了點頭——價格或許是疑點之一，但更讓他在意的是某種難以言說的違和感。他把水槍遞到辰賦手里，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你仔細看看，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辰賦接過水槍反復檢查，指腹劃過扳機內側的凸起時，觸感粗糙得像是被刻意打磨過。他按下扳機，細密的水流噴涌而出，落在掌心卻帶著一絲異樣的涼意，與普通水槍噴出的水溫截然不同。眉頭漸漸皺起，他把水槍舉到陽光下，透過透明的槍身，隱約看到儲水腔內壁附著著一層淡灰色的薄膜。
半個多小時後，泳池里的歡笑聲已經連成了片。安娜正追著透潑水，水花濺在男孩古銅色的皮膚上，折射出細碎的光；陶奇抱著寶坐在浮圈上，看空用水槍在水面畫出歪歪扭扭的彩虹；星護站在池邊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加入戰局。他舉起水槍朝人群噴射，水流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歡快的漣漪。
听著伙伴們的笑聲，感受著陽光落在後頸的溫度，星護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這或許就是純粹的幸福——不需要證明自己能劈開多少荊棘，不需要背負那些刻在骨頭上的過往，只因為他是星護，就能被這樣毫無保留地接納。水珠順著發梢滴落時，他甚至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可這份幸福並沒有持續太久。星護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水面，瞳孔猛地一縮——作為掌握混沌魔法的人，他對能量的細微波動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剛才還清澈得能看見池底鵝卵石的水面，此刻竟泛著一層幾乎難以察覺的渾濁，像被撒了極細的灰塵，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銀光。
“停停停！大家先別用水槍了！”星護突然大喊，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連握著水槍的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正在嬉鬧的眾人都被他嚇了一跳，紛紛停下動作。安娜舉著水槍的手僵在半空，陶奇的浮圈還在水面打轉，透甚至還保持著躲閃的姿勢。星護指著水面，語氣急促地解釋︰“你們看！我們用水槍之前，這里的水是清澈的，現在卻有了一絲渾濁！”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池邊，辰賦也立刻跟了過來。兩人蹲在岸邊，辰賦從風紀委員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支玻璃試管，小心翼翼地舀了些水。陽光下，試管里的水里果然漂浮著細小的絮狀物，像被揉碎的蛛網，散發著微弱的黑色能量——那是混沌魔法也無法輕易淨化的污染氣息。
“雖然不能確定一定是水槍的問題，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先停用吧。”星護的指尖捏得發白，看向辰賦，“作為風紀委員，你能深入調查一下嗎？”
辰賦凝重地點點頭，立刻從腰間取下通訊器。淡藍色的魔法光屏亮起時，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這里是辰賦，水上的士樂園泳池出現水質異常，懷疑與違規商品有關，請立刻調取塞爾文商店的進貨記錄……對，就是掛著貝殼風鈴的那間。”
當安娜從陶奇口中得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比她身上的泳衣還要沒有血色。她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水槍，槍身的銀色鍍層此刻顯得格外刺眼，又猛地望向那片被污染的水面，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發緊，連呼吸都帶著刺痛。
她向來最珍視環境。在波光鎮時，看到孩子們隨手亂扔的糖紙，她會蹲在草叢里撿半個小時；看到有人往河里倒廢水，她會鼓起勇氣上前制止。可現在，她親手把污染帶進了這片清澈的水域。
“是我的錯……”安娜的聲音帶著哽咽，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長長的睫毛像被打濕的蝶翼，微微顫抖著。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哭——是她的無知，她的單純，讓這汪碧水混入了雜質。做錯事的人，哪有資格用眼淚博取同情呢？
透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泳衣傳過來︰“這不怪你，誰也沒想到水槍會有問題。那個老板看著就不像好人，說不定早就動了手腳。”
可安娜只是搖著頭，目光死死地盯著那片渾濁的水面，像是要在里面找出自己犯下的所有錯誤。心里像被無數根細針扎著，密密麻麻地疼，連指尖都在發冷。
陶奇也湊到安娜身旁，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水珠，語氣帶著難得的溫柔︰“嘛，安娜，人都是從經驗里慢慢長大的呀。誰還沒犯過幾次傻呢？”
安娜卻沒听進去，聲音細若蚊蚋︰“可是，要不是因為我，這片水域現在就不會被污染……”
星護看著安娜原本像晴空一樣清澈的眼眸漸漸蒙上陰霾，終于忍不住開口。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這件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誰也回不到過去。但我們可以盡力挽救——辰賦在調查商家，我們可以想辦法淨化水質，總比站在這里自責有用。”
辰賦也走了過來，通訊器的光屏已經收起，他看著安娜，語氣客觀而溫和︰“安娜，你是無心之失。那些無良商家故意售賣違規商品，才是污染的根源。你和這片被污染的水一樣，都是受害者。”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你說出商家賣給你水槍的整個過程，作為風紀委員，我必定會徹查到底，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無論是星護的理性分析，陶奇的溫柔安慰，還是辰賦的鄭重承諾，都沒能讓安娜的心真正安定下來。她像困在自責的漩渦里，怎麼也掙扎不出去。
“要是我沒有那麼單純，是不是就不會被商家騙了？”
“要是我多留個心眼，仔細檢查一下水槍，是不是就能發現不對勁？”
“要是我沒買這些水槍，這片水是不是還像剛才那樣清澈？”
這些念頭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的心髒，越收越緊。安娜並不是不明白他們說的道理，可她還是覺得，這場悲劇的根源在于自己——是她的單純，她的天真，她的無知，給了那些無良商家可乘之機。
即便所有人都告訴她“你沒錯”，她還是覺得，是自己性格里的這些特質，親手推開了這場災難的大門。陽光依舊明媚，可照在安娜身上時，卻再也暖不透她那顆被自責浸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