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阿星才想起自己來的另一個目的。
他從貼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他攢了好長時間的幾塊小礦石結晶。
“老鬼…你看這些…能換點什麼嗎？最好是…能讓人精神好點的，或者…能多頂一會兒餓的…”
老鬼接過布包，就著微弱的光線仔細看了看，用手指捻了捻那幾塊小石頭，撇了撇嘴。
“成色一般般…小子，現在好東西緊俏，價格可不比往常了。”
他在自己的破外套里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個小金屬盒，打開看了看，又合上。
然後又掏出一個更小一點的、用蠟封著口的膠囊。
“喏，‘活力片’，能讓你四個標準時內感覺不到累和餓，勁頭足得很。不過藥效過了會加倍難受，而且傷身子，省著點用。”
阿星握緊了那枚膠囊，這東西雖然副作用很大，但有時候，能熬過眼前苛刻的配額，比擔心長遠的傷害更重要。
“還有這個，”
老鬼又把那個小金屬盒遞過來，里面是幾片白色的藥片。
“基礎的止痛藥，效果一般，但受了傷或者肺疼得厲害時，能頂一下。”
“就…就這些嗎？”
老鬼嘿嘿一笑，把阿星那包礦石收進懷里。
“小子，別貪心。現在這光景，實打實能保命的東西才是硬通貨。至于那些虛頭巴腦的消息…听听就好，別太當真。活下去，比什麼都強。”
阿星將那小得可憐的膠囊和幾片止痛藥緊緊攥在手心，那點金屬和化學制品的冰涼觸感，給了他些許安慰。
他謝過老鬼，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
瓏由雙子星•米由星•琉璃城
如果說卡芙瓏是一座埋在地下的墳墓，那麼米由星上的琉璃城，就是建立在墳墓出口處的一座扭曲紀念碑。
這座城市得名于其主體建築廣泛使用的、在精煉瓏由合金過程中產生的副產品，一種暗色琉璃狀材料。
它們吸收著米由星同樣昏黃的光線，呈現出一種沉滯的黑紫色光澤。
琉璃城沒有自然天空，它的上方被巨大的穹頂結構覆蓋，用以過濾雙星系統混亂引力拋射出的礦渣和有害輻射。
穹頂之下，層疊的合金與琉璃建築密密麻麻地向上堆疊，越是往上，燈光越璀璨，空氣循環系統的嗡鳴聲也越輕微。
最頂層的平台，甚至模擬出了虛假的、永遠不會變化的“黃昏”景色，那是城主霍拉克斯及其管理層、以及星盟駐軍官員才能享受的奢侈。
而城市的下層，是精煉工廠工人、低級技工、服務人員以及無數依附于這座工業巨獸的渺小個體的居住區。
管道縱橫，蒸汽彌漫，永遠回蕩著機械的轟鳴。
雖然比卡芙瓏地底的礦坑要好上那麼一點，但同樣令人窒息。
莉亞•莫蘭是這下層的一名數據錄入員，在琉璃城第三區的“資源調度管理局”下屬的一個辦公室里工作。
比起礦工和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人，她的工作無疑要“體面”和輕松得多——至少不需要直接面對致命的粉塵或腐蝕性酸霧，也不需要耗盡體力。
她擁有一個狹窄但獨立的住所，每天能獲得三支標準營養膏和兩升淨化水，甚至每周還有一點點微薄的“星盟信用點”津貼，可以偶爾在下層市場的黑市商人那里換一小塊帶點甜味的東西。
在瓏由雙子星，這已經算是“中等”生活了。
她的父親曾是一名低級工程師，為這座城市奉獻了一生，最終因長期接觸輻射而患上基因崩潰癥去世，但也因此為她爭取到了接受基礎教育和這份工作的微弱機會。
莉亞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清晨，警報聲沒有像往常一樣宣告工作日的開始，而是重復播放的合成音通告，回蕩在每一條通道和每一個居住單元。
“通告全體琉璃城居民今日起至進一步通知，全城實施三級戒嚴。所有非必要崗位停工。居民請留在各自居住單元或指定區域，不得隨意走動。所有公共區域增加巡邏兵力。配合安檢，遵守指令。重復，全城實施三級戒嚴…”
莉亞從她那勉強能翻身的小床上坐起，心中一沉。
三級戒嚴？
她只在兒時听說過一次，據說是很多年前某個礦區發生大規模暴動時啟用過。
發生了什麼？
她所在的辦公室工作群組也在數據板上瘋狂閃爍，一條來自她那個平時總是懶洋洋的上司的緊急信息彈出。
“所有人！立刻到第七集合點報到！穿戴整齊！快！上面有大人物要來！誰出了紕漏，就直接扔進熔爐里！”
莉亞不敢怠慢，迅速套上她那件算是最好的一套灰色制服。
她對著牆上一小塊模糊的金屬反光面整理了一下頭發，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出去。
通道里已經站滿了和她一樣茫然的下層居民。
一隊隊身穿暗灰色裝甲、手持能量步槍的星球守備部隊士兵，人們私下里叫他們“灰狗”，正在驅趕人群，大聲呵斥著。
“快走！去集合點！不準停留！不準交頭接耳！”
莉亞跟著人流，被驅趕著走向指定的第七集合點，一個位于下層區邊緣、通常用來堆積廢棄零件的大型平台。
平台上已經黑壓壓地站了數千人，更多的人還在不斷被趕來。
灰狗士兵們在外圍拉起了警戒線，四足步行的武裝機器人“清算者”矗立在關鍵位置，它們的多管旋轉炮塔緩緩移動，掃描著下方的人群。
“到底怎麼了？”
旁邊一個相熟的女同事擠到莉亞身邊，聲音發顫地問。
“是不是…卡芙瓏下面又出事了？听說最近配額緊得嚇人…”
“不知道…”
莉亞搖搖頭，目光掃過那些殺人機器。
“但看起來不像…如果是礦工鬧事，戒嚴範圍應該主要在卡芙瓏，不會連累到我們米由星全城…”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從穹頂上方傳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透過琉璃穹頂模糊的濾鏡，他們看到一支小型艦隊正在緩緩下降，逼近城市。
那絕不是常見的礦石運輸船或星盟標準制式的護衛艦。
領頭的那艘飛船線條優雅，船體上烙印著豐啟星盟的幾何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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