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谷，“稜鏡”主礦星 深層礦脈作業區c9。
空氣里彌漫著帶著微弱輻射塵埃的礦石粉塵氣味，以及大型鑽機冷卻液特有的、略帶甜膩的化學味道。
礦洞岩壁上瓖嵌的幽藍色靈素礦石發出朦朧的光暈，勉強照亮了下方龐大的采掘機械和在其中勞作的身影。
老礦工當木用力推著滿載新鮮斷口的幽藍礦石的礦車。
礦車 轆在軌道上發出一陣摩擦聲。
他布滿皺紋和汗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長期在昏暗光線下工作形成的習慣性眯眼。
汗水浸透了他灰色的、印著“豐啟礦業”字樣的工作服，緊貼在佝僂的脊背上。
“動作快點！c9區產量落後了！”
一個催促的聲音通過礦洞頂部的擴音器響起，帶著迦南星盟特有的口音。
聲音在礦洞里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當木沒有抬頭，只是默默加快了推車的腳步。
他知道，擴音器連接的攝像頭後面，肯定有至少一雙穿著翠綠色制服的眼楮，正通過監控屏幕注視著他們每一個人的動作。
那些迦南的“安全人員”，他們不叫監工，叫“秩序協調員”。
他們穿著筆挺的制服，腰間掛著非致命性的脈沖震蕩器和捕捉網發射器，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讓人難受。
“媽的…真當自己是主人了…”
旁邊軌道上，一個年輕些的礦工，南登，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他推車時故意用力過猛，讓礦車發出更大的噪音。
他手臂上還纏著繃帶，是之前迦南人“接管”時，一個同伴試圖理論，被震蕩脈沖擊中摔倒時，他去攙扶被混亂中踩傷的。
“閉嘴！南登！”
當木低吼一聲，他渾濁的眼楮快速掃過礦洞頂部幾個閃爍著紅點的監控探頭。
“想進‘不歸坑道’嗎？！”
南登咬緊牙關，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把滿腔的怒火壓了下去，只是更加用力地推著車。
他口中的“不歸坑道”，是礦工們私下對礦區深處一個廢棄、據說輻射嚴重超標的舊礦脈的稱呼。
幾天前，一個性格倔強的老礦工因為拒絕佩戴迦南新發的、帶有定位和健康監控功能的“安全項圈”，並大聲斥責他們是強盜，第二天就被幾個面無表情的迦南安全人員“請走”了，說是“調去執行特殊安全維護任務”。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軌道盡頭，是礦石初篩平台。
幾名同樣穿著灰色工作服的豐啟工人，在幾台迦南制式的自動化分揀機器旁忙碌著。
他們需要手動將礦車上卸下的、大小不一的礦石搬到傳送帶上，送入分揀機。
分揀機發出低沉的嗡鳴，將富含靈素的礦石篩選出來，輸送到另一邊等待裝運的、印著迦南星盟徽記的巨大密封貨櫃里。
一個穿著翠綠色“藤蔓”作戰服、臂章上有一個小齒輪徽記的迦南安全人員背著手，站在分揀平台的控制台旁。
他偶爾會低頭看看手中數據板上的實時產量數據，或者對著通訊器低聲匯報幾句。
“注意安全規範！佩戴好防護手套！3號分揀口礦石堆積了！清理一下！”
他對著平台上的工人喊道，語氣是標準的工作指令，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任何對被奴役者的憐憫。
當木和南登費力地將礦車里的礦石傾倒到指定的堆放區。
沉重的礦石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當木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和灰，趁著彎腰的間隙，用只有南登能听到的聲音，飛快地說。
“…‘碎石號’…下個補給日…老地方…”
南登身體一震，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他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碎石號”是石洛克的走私船代號。
在迦南人嚴密的封鎖和監控下，這些星際游商是他們唯一能獲取外界消息、甚至傳遞信息的隱秘通道。
“動作！不要交頭接耳！”
兩人立刻分開，繼續勞作。
幽藍色的靈素礦石在傳送帶上流淌，散發著能量微光，映照著礦工們佝僂的身影和麻木的臉龐，也映照著那些翠綠色制服上的徽章。
日子在沉重的一天天中麻木地重復。
老礦工當木推著礦車，南登手臂上的繃帶已經拆了，但動作間依舊帶著點不自然的僵硬。
補給日終于到了。
這原本是礦工們難得能喘口氣、領到配給食物和基本生活品，甚至能短暫聚集在相對開闊的卸貨平台區的日子。
但在迦南人“接管”後，連這短暫的喘息也被嚴密監視。
穿著翠綠制服的“秩序協調員”們比平時增加了一倍，掃視著每一個領取配給的豐啟人，擴音器里不斷重復著“保持秩序，快速領取，不得交談”的指令。
當木和南登低著頭，隨著緩慢移動的隊伍向前蠕動。
他們的眼角余光飛快地掃視著卸貨平台邊緣。
那里停著幾艘印著“星塵物流”標志的中型運輸船，一些穿著普通工裝、但明顯不是礦工的人在迦南安全人員的監督下卸貨。
石洛克的“碎石號”當然不會明目張膽地出現，它只會在監管最松懈的時段或區域，通過特定的渠道完成“交易”。
就在當木快要排到配給點，一個穿著油膩工裝褲、戴著全封閉頭盔的搬運工拖著一箱能量棒從他身邊經過時，箱子似乎不小心歪了一下，幾根能量棒散落在地上。
“哎喲，不好意思！”
那搬運工聲音粗啞，連忙彎腰去撿，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當木幾乎是本能地也彎下腰，幫忙去撿。
兩人的手在金屬地面上一觸即分。
當木感覺掌心被塞進了一個堅硬、微小的東西。
一個指甲蓋大小、偽裝成普通礦石碎片的微型數據芯片。
搬運工迅速撿起剩下的能量棒，含糊地道了聲謝，推著箱子快步走開，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整個過程不到三秒，在混亂的配給現場毫不起眼。
當木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
他強壓下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激動，迅速將芯片攥緊在手心，塞進工作服最深的口袋里，然後面無表情地繼續排隊。
直到深夜，回到狹窄、簡陋且同樣被監控的集體宿舍。
確認了同寢的礦工都已疲憊地睡熟，當木才在床鋪最角落、用身體擋住可能的攝像頭視角，顫抖著拿出一個老舊的、屏幕碎裂的、被迦南人認為只能玩簡單游戲的個人終端。
他小心翼翼地將芯片插入一個極其隱蔽的擴展槽，這是他當年在礦上做技術員時偷偷改裝的。
屏幕閃爍了幾下，沒有聲音，只有一行行滾動的、被加密過的文字信息。
信息極其簡短。
…塞林將軍派遣主力艦隊…已集結…目標︰寂靜谷！…驅逐迦南！…收復在即！…堅守！…
當木捂住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發出聲音，渾濁的老眼里蓄滿了滾燙的淚水。
豐啟的艦隊來了！來奪回屬于豐啟的土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