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凌晨時分。
夏歷的身子癱軟下來，背靠在辦公椅上長舒了一口氣。
他終于是把他去玄界這段時間積壓的工作做完了，處理會面請求，批準逮捕令，也在人員任用上盡可能的公平處理。
只是這類工作簡直比和強敵死戰一場更累，不是那種身體疲乏靈氣耗盡的無力感。
而是另一種直接來自靈魂深處的疲乏，休里的話讓夏歷深刻意識到了他不是干這塊的料。
他的性格確實更適合成為斗士，而非什麼都運籌帷幄的智者。
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可以給自己貼上斗士的標簽放棄思考，他仍就需要一定的工作量來積累自己在政治上的閱歷，否則有可能淪為他人的刀。
夏歷堅持做這些工作不是為了學習如何掌權，只是為了今後不被更大的掌權者愚弄。
沒有什麼比得上直接在權力中心直面風暴更快的成長方式了。
累歸累。
不過夏歷也算是初步熟悉了官員的作風，明白了如何處理上下級關系，也看到了他的這份權所影響的範圍有多大。
在地球處理這類繁雜政務，是對心智最直接的歷練，坐在這個位置上得以直面人性的虛偽。
接觸他的人虛偽，而他自己也虛偽。
唯獨不久前被他任命為監管部長的陳泰，他們彼此之間倒是不怎麼虛偽頗顯真誠。
滴滴滴——
個人終端在此刻又彈出了一條會面申請，並提示對方已經在市政廳等待。
申請人是柯曉。
夏歷乍一看還以為可能是同名，仔細看過申請人的信息後發現真的是他所熟悉的那個柯曉。
對于這條會面申請，夏歷自然是立即同意了。
十多分鐘後，還是老樣子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夏歷則應答進來。
這個流程和五百年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
穿著正裝的柯曉走進辦公室，她看著坐在辦公位上難掩疲累的夏歷，神色也是頗為復雜。
“你同意會面的時候有看過我的個人信息嗎？”
柯曉詢問夏歷仔細看過沒，夏歷自然是快速掃過一眼的，在意識傾向上柯曉屬于溫和投降派。
這位和自己最熟悉的柯姐，此時在三觀上終于和自己產生了矛盾與割裂。
“看了，但我覺得這並不影響我們的感情，我是真心理解投降派的，在人類沒有實現內部解放，將階級概念掃滅之前想要人類的思想統一，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五百年前就听過一句話了，階級的差距大過物種，上層階級的狗活得比下層人優越數倍。”
貧窮地區有人餓死，有人得不到醫療，甚至沒有干淨的水。
另外也別說上層階級了，就夏歷這個普通人家養的狗，至少沒有餓過渴過，雖然談不上頓頓有肉，但基本也沒缺過葷腥，有毛病也能上寵物醫院解決，其生存條件確實好過當時那些貧窮地區。
“所以你就任由他們被迫害？他們可能只是蠢，但明白這一切還放縱的你就是壞了。”
“嗯，我確實壞，我接受批評。”
夏歷苦笑著點頭，對此他沒有任何辯解空間，他在審批上的每一次同意，都可能伴隨著一個誤入歧途的普通人終身不幸。
但當下缺乏條件和時間去慢慢改變那些人。
有些時候簡單粗暴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這樣讓我怎麼說你？”
柯曉也是搖頭嘆氣，夏歷也算是從最底層崛起的，說夏歷忘本吧，夏歷什麼都明白。
說夏歷不思進取吧，這又並非是夏歷一個人的問題。
“柯姐說正事吧。”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還記得之前在火星見過一面的安莉卡嗎？她被安全局抓走了。”
“安莉卡……”
夏歷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了，但天芯可以搜尋相關記憶在腦海內快速過一遍。
“是阿斯塔特听證會上那個女記者啊，我記得你們是朋友，她犯什麼事了？”
“犯蠢了，犯了和我以前一樣的錯誤，自以為的正義的想要披露安全局的黑暗。”
“這……”
夏歷內心一沉，這犯的事可不小啊，不得不說安全局最近抓的記者可不少，這個職業注定了他們會在作死的邊緣試探。
“她還有得救嗎？小時候我有一次差點掉出飛船艙外，還是她救的我，于情于理我也該幫她，這件事我本來也不想麻煩你的，但我已經嘗試了所有辦法。”
柯曉說完後也是低下頭沒敢看夏歷，因為這種小事就動用和夏歷的關系，她怕夏歷對她有意見。
“你稍等，她歸第三區管，我和第三區的區長說說情吧。”
夏歷馬上用天芯聯系了第三區的區長，對方是夏歷完全不熟的人，但看在同是區長，而且安莉卡犯的事也不算嚴重的份上，三區的區長很快就同意了釋放安莉卡，願意賣夏歷一個小人情。
“好了，她已經被允許釋放，你也最好警告她不要再犯，再有下次我可不好出面了。”
夏歷說起這番話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柯曉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察覺到她和夏歷之間已經有了一道壁障。
“果然再多的無罪證明和財產保釋，都不及你這位區長的一句話……”
柯曉深刻的見識到了夏歷的能量，但她並不感到欣喜，她覺得感情最重要的就是平等，任何一方太強都會使得感情變味。
“柯姐，你知道我的，這個位置不是我想坐上來，而是多方博弈的結果，有人希望我坐上來，而我自己也想把這件事辦好，你也不要想太多，人脈這種東西有的話為什麼不用？你認識我為什麼不找我？”
“我……”
柯曉此刻無力得像個小市民，夏歷說話的方式和語氣已經無形之中開始帶上了威嚴，這說明夏歷習慣得很快，夏歷自己或許都沒有發現他的強項，那份習慣環境改變的適應性。
能快速適應環境的生命，都天生具備成為生態霸主的潛質。
“柯姐，你已經無法用平等的眼光看待我了嗎？”
夏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不免有些嘶啞，正因為柯曉不是那種俗氣的人，所以她才會出于自尊而主動疏遠。
“目前我無法習慣你的身份轉變，那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夏區長。”
“嗯，對了柯姐，你可千萬別犯事，算我求你。”
“我不會讓你難做的，我也明白你的難處。”
柯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後離去了，走的時候非常禮貌的鞠躬並帶上了門。
夏歷不禁嘆息。
柯曉會偏向于投降派是完全符合情理的，她早年畢竟是作為拓荒民而長大，人類高層在她眼中就是壓迫他人的食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