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玉生穹
凌霄殿的晨光總比三界別處來得早,第一縷金光剛漫過玉階,守在丹墀下的仙童青硯就按捺不住,偷偷拽了拽身旁明璣的衣袖。
“你瞧,最後一塊靈玉碎片我磨好了。”青硯攤開的掌心裹著團柔光,里頭躺著片指甲蓋大小的白玉,邊緣被磨得圓潤,映著晨光能看見內里流轉的細碎靈光。
明璣慌忙朝四周瞥了眼,見值殿的金甲神還站在遠處,才壓低聲音︰“小心些,若是被監殿仙官瞧見,咱們攢了三年的碎片又要被收走。”
說話的功夫,另外三個仙童也湊了過來。抱月懷里揣著個巴掌大的玉座,是用昆侖凍玉的邊角料雕的;星垂手里捏著細如發絲的金箔,是從修補凌霄殿藻井的廢料里撿的;硯秋則捧著個小巧的丹砂盒,里面裝著調和了仙露的顏料。
五個仙童都是百年前飛升的小仙,因修為尚淺,被派來凌霄殿做些灑掃、奉茶的差事。三年前,他們在清理玉帝批閱奏折的玉案時,撿到了幾塊從補天遺石上脫落的靈玉碎片——那靈玉本是用來瓖嵌玉案的,因年代久遠碎了邊角,管事仙官嫌沒用,便要丟去誅仙台銷毀。青硯見碎片里藏著靈光,便偷偷收了起來,後來幾個仙童商量著,要做個物件送給玉帝,算是盡份心意。
“今日值殿的是廣目天王,他素來寬和,咱們去殿後那棵老槐樹下,定不會被發現。”明璣說著,帶頭繞到凌霄殿後方。那里有棵千年古槐,枝繁葉茂,濃密的樹蔭正好遮住一方天地,成了仙童們平日里歇腳的秘密角落。
青硯先將幾塊靈玉碎片拼在一起,用仙力輕輕催動。靈玉遇仙力便生出黏性,不多時就黏合成一個半尺高的人形輪廓。他又拿出細磨的玉粉,一點點填補縫隙,指尖凝著的仙力化作細小的光絲,將玉粉與靈玉牢牢粘住。
“該雕玄穹神形了。”抱月將玉座放在石桌上,玄穹是上古戰神,也是玉帝年輕時的尊號,三界典籍里說,玄穹戰神當年手持“裂穹槍”,身披“九霄袍”,平定過三界動亂,是眾仙敬仰的存在。仙童們沒見過玄穹真容,只能憑著典籍里的描述,一點點雕琢。
星垂用金箔剪出細小的鱗片,貼在雕像的肩頭——那是九霄袍的紋樣,典籍里說袍上綴著北斗七星煉化的金鱗,能擋萬法。硯秋則蘸著丹砂顏料,細細勾勒雕像的眉眼,筆尖沾了點仙露,畫出來的眼眸竟像是含著光。
最難的是雕裂穹槍。青硯找了根昆侖山的墨玉枝,削成細槍的模樣,又用靈玉碎片磨出槍尖,再裹上星垂剪的金箔,遠遠看去,那長槍真像是泛著冷光。
五個仙童忙了整整三個時辰,直到日頭升到中天,一尊玄穹雕像終于完成。雕像立在玉座上,玄穹戰神身披金鱗仙袍,左手按在腰間,右手握著裂穹槍,槍尖斜指地面,眉眼間透著股凜然正氣,竟真有幾分栩栩如生的模樣。
“咱們得找個機會送給玉帝。”青硯捧著雕像,心里又激動又緊張。凌霄殿的規矩嚴,仙童們平日里難得見玉帝一面,只有每月初一,玉帝會在殿中宴請眾仙,那時殿內人多,或許能找到機會。
日子過得快,轉眼就到了初一。這天凌霄殿內張燈結彩,眾仙依次入殿,金甲神守在殿門兩側,仙童們端著玉盤,小心翼翼地在殿內穿梭。青硯懷里揣著玄穹雕像,手心都出了汗,明璣跟在他身後,不停給他使眼色,讓他別慌。
宴會進行到一半,玉帝正與太白金星談論三界災情,青硯瞅準機會,端著空玉盤,慢慢挪到玉案旁。
“陛下,”他聲音發顫,卻還是鼓起勇氣開口,“臣等……臣等有件小禮物,想獻給陛下。”
玉帝聞言,放下手中的玉杯,目光落在青硯身上。周圍的仙臣也都看了過來,青硯慌忙從懷里捧出雕像,雙手托著遞上前︰“這是臣等用靈玉碎片雕的玄穹戰神像,望陛下不棄。”
殿內靜了片刻,眾仙都沒想到,幾個小仙童竟敢在宴會上獻禮物。太白金星湊過去看了眼,笑道︰“陛下,這雕像雕得倒有幾分神韻,可見是用了心的。”
玉帝伸手接過雕像,指尖剛踫到靈玉,就感覺到內里流轉的微弱仙力——那是仙童們日復一日用仙力打磨時,無意間留在玉里的。他看著雕像上的金鱗仙袍,看著裂穹槍上的冷光,眼底閃過絲笑意︰“你們有心了,這雕像朕很喜歡。”
青硯等人聞言,連忙跪地叩謝,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宴會結束後,玉帝將玄穹雕像帶回了寢殿。他的寢殿里放著不少寶物,其中最珍貴的,便是掛在牆正中的承影劍——此劍是上古名劍,劍身通透如影,平日里藏在劍鞘中,只有遇強敵時才會出鞘。
玉帝看著手中的玄穹雕像,想起年輕時平定三界的日子,便將雕像放在了承影劍旁的玉架上。玉架上還擺著一顆靈珠,是當年西王母所贈,珠子常年散發著柔和的白光,能滋養殿內的寶物。
做完這些,玉帝便去處理奏折了。寢殿里靜悄悄的,只有靈珠的光芒緩緩流淌,落在承影劍上,又漫過玄穹雕像。
不知過了多久,靈珠的光芒忽然變得濃郁起來,一道白光順著雕像的衣角往上爬,繞著金鱗仙袍轉了一圈,又鑽進雕像的指尖。
就在這時,雕像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那動作極輕,若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可緊接著,雕像的手腕也微微轉了轉,握著裂穹槍的手指似乎緊了緊,槍尖輕輕蹭了下玉架,發出一聲極細的“嗒”聲。
殿外的腳步聲傳來,是玉帝處理完奏折回來了。雕像的動作瞬間停住,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仿佛剛才的動靜只是錯覺。
玉帝走進寢殿,一眼就看到了玉架上的雕像。他總覺得今天的雕像似乎有些不一樣,可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發現異常,只當是自己眼花了。
夜里,玉帝睡下後,寢殿里的靈珠再次亮起。這一次,光芒更盛,竟將整個雕像都裹了起來。雕像的眉眼慢慢變得柔和,原本凝固的線條像是活了過來,嘴角似乎還勾起了一絲極淡的笑意。
忽然,雕像從玉架上輕輕飄了起來,順著靈珠的光芒慢慢移動,停在了承影劍前。它伸出手,指尖輕輕踫了踫承影劍的劍鞘,劍鞘里的承影劍似乎有了感應,發出一聲極輕的劍鳴。
雕像像是受了鼓舞,握著裂穹槍的手微微抬起,槍尖對著承影劍,像是在行禮。做完這個動作,它又慢慢飄回玉架上,光芒散去,雕像再次恢復了原樣。
第二天清晨,玉帝醒來時,發現承影劍的劍鞘上竟多了一道極淡的白光,而玄穹雕像的指尖,似乎比昨天亮了些。他心里疑惑,卻沒多想,只當是靈珠的光芒所致。
可從那天起,寢殿里總能發生些奇怪的事。有時玉帝會發現,玄穹雕像的位置變了,從玉架的左邊移到了右邊;有時靈珠的光芒會突然集中在雕像上,讓雕像看起來像是在發光;還有一次,他看到雕像的槍尖上沾了一點灰塵,可等他拿來布想擦掉時,灰塵又消失了。
玉帝開始覺得不對勁,便讓太白金星來寢殿查看。太白金星圍著玉架轉了一圈,目光落在靈珠和雕像上,忽然笑道︰“陛下,這雕像怕是要活了。”
“活了?”玉帝一愣。
“正是。”太白金星指著靈珠,“此靈珠是西王母用瑤池仙水凝練而成,有造化之力;而那雕像用的靈玉碎片,是補天遺石所化,本就藏著上古靈氣。再加上陛下您放在承影劍旁,承影劍的劍氣滋養,三者相和,雕像自然會慢慢生出靈智。”
玉帝這才明白,原來那些奇怪的動靜,都是雕像在慢慢甦醒。他走到玉架前,看著玄穹雕像,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他似乎听到殿內有極輕的腳步聲,當時還以為是仙童在外面走動,現在想來,定是雕像在移動。
“那它何時能完全甦醒?”玉帝問道。
“快則三月,慢則半年。”太白金星說,“等它完全甦醒,便能化作人形,只是修為尚淺,還需陛下教導。”
玉帝聞言,眼底滿是笑意。他看著雕像,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握著裂穹槍,站在雲端,守護著三界的安寧。
接下來的日子里,玉帝時常會去寢殿,看著玄穹雕像。他發現雕像的變化越來越明顯︰有時會看到雕像的眼楮微微眨動,有時會看到它的手指輕輕蜷縮,甚至有一次,他還听到雕像發出了一聲極輕的“陛下”。
青硯等仙童也听說了雕像的事,他們偷偷跑到寢殿外,想看看雕像的變化。雖然看不到殿內的景象,可听到玉帝說雕像快要活了,幾個仙童都激動得跳了起來。
三個月後的一天夜里,寢殿里的靈珠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整個殿內都被白光籠罩。玄穹雕像從玉架上飄了起來,光芒中,它的身體慢慢變大,金鱗仙袍展開,裂穹槍上生出冷光,原本凝固的面容變得生動,一雙眼楮睜開,里面滿是清澈的靈光。
“陛下。”雕像化作的少年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幾分稚嫩,卻透著股凜然正氣。
玉帝從床上坐起,看著眼前的少年,笑著點了點頭︰“玄穹,從今日起,你便留在朕身邊吧。”
少年抬起頭,看著玉帝,又看了眼身旁的承影劍,握緊了手中的裂穹槍︰“臣,遵旨。”
窗外的晨光慢慢照進寢殿,落在少年身上,金鱗仙袍泛著金光,與承影劍的光芒交相輝映。玉帝知道,三界又多了一位守護者,而這一切,都始于五個仙童用靈玉碎片雕成的那尊小小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