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望著那抹新綠時,靈珠突然在雅玲掌心輕輕震顫。他低頭,看見珠內浮現出細密的蛛網紋——像極了剛才男孩夢里的藤蔓脈絡,只是紋路更淺,散著若有若無的黑氣。
“還有漏網之魚。”雅玲的指尖掠過珠面,蛛網紋突然收縮,指向疫區邊緣的城隍廟。那里本該是安置輕癥患者的地方,此刻卻靜得反常,連檐角的銅鈴都沒了聲響。
月飛的劍再次出鞘,劍穗上的紅繩繃得筆直“我去看看符咒。”她的身影掠過帳篷間的空隙,腳程比來時更快,靴底碾過的藤蔓灰燼揚起細塵,在晨光里劃出淡紅的軌跡。
肖飛跟著靈珠的指引走向城隍廟,推開斑駁的木門時,一股濃重的檀香混著腐朽氣撲面而來。正殿的神像前跪著個穿青色道袍的老道士,背挺得筆直,雙手交疊在袖中,看起來像在打坐,可靈珠的光芒一照,他眉心立刻滲出黑色的藤蔓細須。
“劉道長是這里的主持,”雅玲的聲音壓得很低,靈珠在她掌心旋轉得越來越快,“听說沉夢疫爆發後,他自願留下照看無法轉移的病人。”
肖飛走近時,才發現老道士的道袍下露出一截枯黑的手腕,藤蔓正順著他的血管向上蔓延。神像供桌上的香爐里插著三炷香,香灰卻凝成了扭曲的藤蔓形狀,爐壁上刻著的符文早已被黑氣侵蝕,變成了與帳篷符痕相似的獨眼圖案。
“他在夢里。”肖飛按住老道士的肩膀,靈力探入的瞬間,眼前的景象突然翻轉——
灰雲壓得極低,道觀的青瓦上爬滿了黑色藤蔓,比男孩夢里的更密,像無數條蛇纏繞著飛檐。老道士跪在三清像前,手里握著支沾了朱砂的毛筆,正在黃紙上畫符,可畫出的符痕落地就化作藤蔓,纏上他的腳踝。
“為什麼沒用……”他喃喃自語,鬢角的白發被冷汗浸濕,“明明按照古籍畫的鎮魂符,怎麼會引來這東西……”
肖飛站在丹墀下,看著那些符紙在風中化作黑色蝴蝶,翅膀上都印著獨眼。他認出這是道家失傳的“引魂符”,本該用來安撫亡魂,此刻卻成了邪氣的溫床。
“道長。”肖飛的聲音在空蕩的道觀里回蕩,藤蔓突然停下生長,葉片齊刷刷轉向他,“這些符救不了人。”
老道士猛地回頭,眼楮里的白霧比男孩的更濃,幾乎遮住了瞳孔“你是誰?別踫我的符!”他抓起桌上的桃木劍劈過來,劍身上纏著的藤蔓突然暴漲,尖端直指肖飛的咽喉。
肖飛側身避開,桃木劍釘在柱子上,藤蔓立刻順著柱身攀援,將梁柱纏得咯吱作響。“這些符在吞噬你的恐懼。”他看著老道士袖中露出的半截藥箱,箱角貼著張泛黃的藥方,“你在害怕治不好那些病人,對嗎?”
老道士的動作僵住了。藤蔓的果實從他身後的神像頭頂冒出來,比男孩夢里的更大,表面的血管紋路里流淌著暗紅色的光,映出無數重疊的人臉——都是死在觀里的病人。
“他們是信我才來的。”老道士的聲音發顫,藤蔓突然勒緊他的手腕,逼得他舉起桃木劍刺向自己的心口,“我連他們最後求的平安符都畫不好,活著還有什麼用……”
肖飛立刻凝聚靈力化作鎖鏈,纏住桃木劍的劍身。就在這時,靈珠的光芒突然穿透夢境,在老道士腳邊照出一塊半埋在土里的木牌,牌上刻著“濟世堂”三個字,邊角已經磨損得看不清紋路。
“這是……”老道士的動作慢了下來,眼里的白霧漸漸散開些,“是我年輕時開的藥鋪牌子。”
肖飛想起雅玲說過的話,靈力順著鎖鏈注入桃木劍,將藤蔓逼退寸許“三十年前,城西瘟疫,你帶著藥鋪的伙計挨家送藥,自己染了病也沒停下。那時你畫的平安符,貼在門上能驅邪,不是因為符有多靈,是買藥人信你。”
藤蔓發出憤怒的嘶鳴,果實里的人臉開始尖叫,試圖重新蒙蔽老道士的神智。可老道士的目光落在木牌上,那點清明越來越亮“對……那時阿桂說,只要心誠,黃土都能治病……”
他說的阿桂是藥鋪的學徒,當年為了保護藥箱被亂民打傷,死在送藥的路上。這個名字像鑰匙,打開了老道士深埋的記憶,那些關于勇氣的片段從藤蔓的縫隙里擠出來,化作點點金光。
現實中,雅玲的靈珠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城隍廟的窗欞上瞬間照滿了流轉的符文。月飛的劍氣從窗外劈進來,正中供桌上的香爐,香爐炸裂的瞬間,夢里的藤蔓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果實上的血管紋路寸寸斷裂。
“是信念,不是符。”肖飛趁機拽開老道士,桃木劍“當啷”落地,化作無數藤蔓碎片,“你救過那麼多人,這點邪氣困不住你。”
老道士望著滿地的藤蔓殘骸,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時,吐出一口黑色的血。血落在地上,化作藤蔓的灰燼,他眉心的黑須也隨之消散。
“多謝……”他抬頭看向肖飛,眼里的白霧徹底散去,露出渾濁卻清明的眸子,“老道差點著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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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像碎裂的琉璃般散開,肖飛回到現實時,發現老道士正緩緩睜開眼,手里還攥著那截桃木劍的劍柄,只是劍身上的藤蔓已經消失,露出原本溫潤的木質紋理。
“月飛呢?”他扶著老道士坐直,雅玲正用靈珠的光芒安撫道長的氣息。
“去了後山。”雅玲指向城隍廟後的竹林,靈珠的光芒順著她的指尖延伸,在空氣中畫出淡藍的軌跡,“那里有片碑林,刻著歷代道長的名字,她發現所有石碑背面都有符痕。”
肖飛趕到竹林時,月飛正站在最高的那塊石碑前,長劍插在碑底的泥土里,劍身上的黑氣濃得像要滴下來。石碑背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符痕,組成一只巨大的獨眼,無數藤蔓從碑石的裂縫里鑽出來,纏向周圍的墓碑,每個墓碑前都跪著陷入沉睡的身影。
“這些符是人為刻的。”月飛的聲音帶著怒意,腳尖碾過地上的符紙殘片,“不是邪氣自發形成的,有人在利用沉夢疫做什麼。”
肖飛湊近石碑,發現符痕的刻痕很新,邊緣還沾著新鮮的石粉。靈珠的光芒照在獨眼的瞳孔處,那里竟嵌著半塊黑色的晶體,與上次在妖界見到的控魂鏡碎片有相似的紋路。
“是有人想用這些符收集恐懼,喂養這東西。”他指尖凝聚靈力,輕輕敲在晶體上,晶體發出嗡鳴,周圍的藤蔓立刻躁動起來,“這不是虛無之境的邪氣,是人為煉化的邪器。”
月飛猛地拔劍,劍氣直劈晶體“管他是誰,斬了便是!”
長劍與晶體相撞的瞬間,整片竹林突然劇烈搖晃,所有墓碑同時滲出黑色的汁液,匯成溪流流向石碑。藤蔓頂端的果實紛紛炸開,化作黑色的蝴蝶撲向兩人,翅膀上的獨眼發出刺目的紅光。
“小心!”肖飛將靈珠的靈力注入月飛的劍穗,紅繩突然亮起金光,蝴蝶一觸到光就化作灰燼,“這些是被收集的恐懼具象化,不能被它們踫到!”
月飛借著金光的掩護再次揮劍,這次劍氣裹著靈力,在晶體上劈出一道裂紋。隨著裂紋蔓延,石碑背面的符痕開始剝落,露出底下刻著的字跡——那是一串道家的清心咒,被人用邪符刻意覆蓋了。
“原來如此。”肖飛突然明白,“有人想毀掉這里的正氣,用邪符取而代之,讓城隍廟變成養邪器的容器。”
就在這時,竹林深處傳來孩童的笑聲,清脆得不合時宜。一個穿紅肚兜的小孩從墓碑後跑出來,手里舉著串用藤蔓編的手鏈,手鏈上串著顆小小的黑色果實。
“你們在找這個嗎?”小孩笑著舉起手鏈,果實突然爆開,化作黑色的霧氣籠罩住整片竹林,“爺爺說,等收集夠了恐懼,就能讓奶奶醒過來了。”
月飛的劍在霧氣里慢了下來,肖飛立刻用靈珠的光芒護住她“別被他迷惑!這不是真的小孩,是邪器的靈體!”
霧氣中浮現出無數幻象——一個老道士正在給病床上的婦人喂藥,婦人的臉上長著與藤蔓果實相似的紋路;一個小孩在旁邊哭,手里攥著張畫歪了的平安符;窗外的藤蔓正順著牆縫往里鑽,根須扎進婦人的手腕……
“是劉道長的記憶。”雅玲的聲音突然從霧氣外傳來,靈珠的光芒像探照燈般刺破濃霧,“他妻子當年就是患了類似的怪病,一直昏睡不醒,他才鑽研禁術想救她!”
隨著真相揭開,黑色的霧氣開始稀薄。紅肚兜小孩的身影漸漸透明,手里的手鏈化作藤蔓纏向自己,發出痛苦的嗚咽“為什麼救不了奶奶……為什麼……”
“有些事,不是靠執念就能做到的。”肖飛的聲音很輕,卻穿透了嗚咽聲,“你爺爺困住的不是恐懼,是他自己的執念。”
月飛趁機一劍劈碎晶體,晶體碎裂的瞬間,所有藤蔓都停止了動彈,化作灰色的粉末簌簌落下。竹林恢復了寂靜,陽光透過葉隙灑下來,照在墓碑上,那些陷入沉睡的人陸續睜開眼,迷茫地看著周圍。
劉道長拄著桃木劍走進來,看到滿地的粉末時,渾濁的眼楮里滾下淚珠“是我糊涂……以為用禁術能留住她,反而害了這麼多人……”
他從懷里掏出個褪色的香囊,里面裝著半塊干枯的花瓣“這是她最後給我繡的,說等她走了,就讓我帶著這個雲游,忘了她……我偏不听……”
香囊落在地上,花瓣突然化作點點金光,融入周圍的泥土里。原本枯萎的竹林根部冒出嫩綠的新芽,在陽光下舒展葉片,帶著草木特有的清香,驅散了最後一絲邪氣。
當三人回到客棧時,疫區的帳篷已經拆了大半。老醫者正指揮著伙計們將藤蔓的灰燼與金花、忘川水混合,熬出的藥湯泛著淡淡的金光,喝下去的人都露出安心的神色。
“劉道長說要把城隍廟的碑林重修,”雅玲望著遠處的炊煙,靈珠在她掌心漸漸隱去光芒,“他要親手把清心咒刻回去,說這才是真正的鎮魂符。”
月飛擦拭著劍上的黑氣殘留,劍刃映出她眼底的釋然“那些刻符的工具找到了,是城里一個失傳的工匠鋪做的,掌櫃已經帶著家人跑了,不過留下了賬本,上面記著買主的線索。”
肖飛接過賬本翻了幾頁,指尖劃過其中一行字跡,突然抬頭看向天邊——那里的雲層正在散開,露出湛藍的天空,幾只鴿子帶著信筒從雲層下飛過,翅膀上沾著梔子花的香氣。
“不管是誰在背後搞鬼,總會查到的。”他合上賬本,將其遞給趕來的人間捕快,“眼下最重要的是,讓這里的人重新聞到梔子花香。”
捕快離開後,月飛突然指著街角笑了——一個穿粗布褂子的小男孩正舉著支梔子花,踮腳遞給蹲在地上的老道士,老道士接過花,小心翼翼地別在道袍的紐扣上,皺紋里都盛著陽光。
雅玲的靈珠在這時發出最後一道光,飛向那朵梔子花,花瓣在光芒里輕輕顫動,散發出更濃郁的香氣。
“你看,”肖飛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有時候治愈恐懼的,不是多強大的力量,只是一朵花的香,一句真心的話,一個願意相信明天的念頭。”
風從街角吹過,卷起地上的藤蔓灰燼,與梔子花的花瓣纏在一起,飛向遠方的天空。陽光穿過雲層,在地上織出金色的網,網住了炊煙、笑語,還有那些正在悄悄發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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