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模式，魏晉都無法照搬。
因為這需要將舊貴的利益揉碎，然後用全新的商業來建設新的利益鏈條，盡量使社會各個階層都參與進來，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
魏國現在設立銀行，最多也就學了個術，而且是很小一部分。
林良沅顯然听懂了劉言真正的意思，而且完全懂了。
他的內心受到了震撼。
一直以來，他認為夏主的治國方式是通過商業來開源，通過打擊世家來收回權力，通過制定新的軍功來提升軍隊戰力。
甚至通過新的軍備來進一步提升實力。
但現在看來，這些還只是次要的。
夏主治國的核心方式，是讓各個階層的人都參與到社會分工里，獲得一份自己的財富。
這樣一來，各個階層都缺一不可，大家一損俱損。
如此，當國家危難之際，便有更多人願意站出來。
“所以現在大魏要出兵南下滅夏？”林良沅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里的茶也不喝了。
“是的，現在再不滅夏，以後必成大患。”
“需要在下怎麼幫助大魏呢？”林良沅問道。
“晉國發兵攻打秦州的秦川城，分韓世忠的兵。”
“晉國的可戰之兵，大多數都在姬清顏手中。”
“林相完全可以拿回來。”
“姬清顏得到夏主的支持，有了源源不斷的財力支持，現在在雁門關以及馬邑一帶，精兵強將，又有胡人支持，不好對付。”
“林相是有辦法的。”劉言笑道。
林良沅笑了笑，沒說話，繼續給劉言倒茶。
“林相知道現在夏國的壯大超出我們所有人的預料，不想動手，是想看著大魏跟夏國打，自己坐收漁翁嗎？”
“萬萬沒有此意。”林良沅道，“大魏是我最真誠的盟友。”
“那這個時候，一同發兵南下，不正是盟友需要做的事情嗎？”
“姬清顏的確是個狠角色。”
“她再狠，糧食都是從雁門關內南邊諸州郡調度，這些州郡的官員，一大半都是听命于林相的。”
林良沅沉默。
“林相是想借她制衡我大魏？”劉言更加直言不諱地說道，“好讓自己在我們面前有更多談判的資格嗎？”
“劉公言重了，在下絕無這般想法。”林良沅笑道，“在下是真心與大魏合作，沒有任何私心。”
“那就該在這個時候，對姬清顏動手了，拿出實際行動來證明！”
林良沅卻說道︰“劉公舟車勞頓，要不先回驛館歇息？”
劉言的面色立刻沉下來，說道︰“林相若是不能發兵，我們恐怕得重新評估雙方的買賣，青白鹽就沒辦法進入魏國了。”
林良沅長袖下的手顫抖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繼續保持著︰“劉公說笑了。”
“我沒有說笑，皇帝陛下已經決定南下。現在夏鹽在晉國已經佔據半壁江山，並且勢頭越來越猛，林相應該知道我們一旦斷掉青白鹽，是什麼後果吧？”
林良沅這才嘆了口氣，說道︰“這不是讓我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嗎？”
“是生存重要，還是名聲更重要呢？”劉言說道，“林相難道想讓靈武林氏在您手中消失？”
林良沅的眼皮子終于跳了一下，沉默良久，才說道︰“劉公回去歇息吧，我很快就給劉公一個交代。”
劉言這才滿意地站起來，作揖道︰“到時候大魏與林相共享天下。”
“來人，送劉公回驛館。”
七月十五日，馬邑。
歐陽燁焦慮地來回走動。
“殿下，魏使已經來了。”
“我知道。”姬清顏淡淡說道。
“魏崇延死了，魏程上位，您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我知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歐陽燁忍不住問道。
姬清顏沉默下來。
這一刻，她再一次切身體會到，政治風暴帶來的影響，是軍事根本無法抗衡的。
面對魏國政局劇變引發的政治海嘯，進一步改變的外交關系，就算她現在掌握了晉國最精銳的兵馬，也是無能為力的。
她將桌案上的信遞給歐陽燁，歐陽燁疑惑地拿過來，然後打開看起來。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了一大跳。
“陛下讓您放棄軍權，盡快去夏國！”歐陽燁以為自己看錯了，震驚地說道。
隨即發現自己聲音太大，連忙捂住嘴巴。
“是的。”
“殿下，您手中現在可是有我大晉最精銳的兵馬。”
“魏程登基，魏使抵達曲京，必然已經見過林良沅，並且脅迫林良沅撕破最後的臉皮。”
姬清顏感慨道。
她其實知道，林相也是一個有政治智慧的人。
“我父親十八歲登基，那個時候的大晉已經暮氣沉沉，權柄早已被世家把控數十年。當時同樣是十八歲的林良沅，繼承了他父親的爵位，入京朝拜，兩人相見之後，相談甚歡，甚至有引為知己的想法。”
“年輕的他們，都有著一腔熱血，想要通過自己的才能去改變這個國家，重振大晉往日的輝煌。”
姬清顏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苦澀。
“後來林良沅被諸公卿引薦，我父親拜他為相，兩人也推行了一些新政，可惜全部夭折，甚至引起了一些地方上豪強的武裝反叛，終于被叫停。”
“從那以後，林良沅就變了，他從削弱地方世家權力，變成了拉攏他們。”姬清顏看著歐陽燁，眼中似乎多出了一絲無奈和疲憊。
歐陽燁是第一次從姬清顏眼中看到這種疲憊和無力感。
在他的眼中，三公主驚才絕艷，風華絕代，智慧過人，永遠都給人一種充滿力量的感覺。
但現在卻不是。
“可能那個時候，林良沅深刻地體會到，不是要改變大晉，是要為大晉續命。”
說到這里，姬清顏突然身形一震，苦澀地笑起來。
“所以這個時候，魏使來逼迫林良沅，你覺得林良沅會如此選擇？”
“林良沅會答應魏使的要求？”
“是的。”
“魏使的要求是南向發兵，但公主殿下肯定不會同意，所以林良沅要出手除掉公主殿下？”
“必然了。”姬清顏說道，“林良沅一直想保持各方平衡，甚至借助我來威懾魏國，確保他在魏人面前的談判資格。可現在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