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俯瞰大地的金色眼眸中，最後一絲憐憫也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而在那片死寂的焦土之上，斗戰勝佛死死抱著懷中逐漸僵硬的軀體。
那熟悉的重量，如今卻像是一座無法撼動的冰山，壓得他連脊梁都無法挺直。
豬八戒臉上那憨厚的笑容早已凝固，胸口的血洞不再流淌，
溫熱的生命氣息徹底消散，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順著孫悟空的手臂，一寸寸蔓延至他的心髒。
“呆子……”
一聲幾不可聞的呢喃從他喉間溢出，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他想再像往常一樣，罵他一句好吃懶做的夯貨，
可喉嚨卻像是被灌滿了鉛，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那雙曾看破三界虛妄的火眼金楮，此刻卻被無盡的悲慟與無力感徹底淹沒。
眼底深處那點僅存的佛性光輝，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絕望，像潮水般將他吞噬。
“這就是歷史的必然？狗屁的必然。”
虛空之中，兩道模糊的人影靜靜地站著，仿佛與這個時空完全隔絕。
說話的是吳痕，他雙臂環胸，語氣里帶著一絲嘲弄與冷冽，
眼神卻銳利如刀，冷靜地分析著眼前的一切。
“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林七夜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眼睜睜地看著那昔日的戰友倒下，
看著那不可一世的英雄流露出孩童般的無助，一種深沉的無力感攫住了他的心髒。
吳痕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看著就行。別多愁善感，我們只是過客，記住這點。”
“任何試圖干涉歷史的行為，都會讓我們被這個時空徹底抹殺。”
他的話語像是一盆冰水，澆熄了林七夜心中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就在這時，地面上的斗戰勝佛仿佛感應到了什麼，
猛地抬起頭，那雙盛滿死灰的眼眸，竟穿透了時空的界限，直直地望向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那目光中，沒有發現，只有一種瀕死的野獸般的探尋與……一絲微弱到極致的希冀。
他似乎在問，還有誰？還有誰在看著？
林七夜的心髒猛地一抽。
他看著那雙眼楮，看著那份最後的期盼，
鬼使神差地，嘴唇翕動，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
聲音輕得像是一縷青煙，甚至連他身旁的吳痕都未曾听清。
然而，在這片死寂的天地間，這三個字卻仿佛一道驚雷，清晰地落入了斗戰勝佛的耳中。
他那茫然的眼神驟然一凝，那絲微弱的希冀瞬間暴漲，化作一團火焰！
他听到了！
真的有人！
不是幻覺！
他猛地抬起頭，用盡全力掃視著空無一物的蒼穹，試圖找出那聲音的來源。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只有死寂，永恆的死寂。
那三個字就像是投入深淵的石子，連一絲回音都未曾蕩起。
希望燃起到極致的瞬間，又被更深沉的絕望徹底撲滅。
那雙眼中的火焰，熄滅了。
原來……連那句對不起，都只是自己瀕臨崩潰時產生的幻听嗎？
天地間，再無一人與我同行。
“啊啊啊啊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自斗戰勝佛的喉中炸響，
那聲音里蘊含的悲慟、憤怒與瘋狂，讓整片天空都為之色變。
他緩緩放下豬八戒的尸體，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寶。
然後，他站了起來。
那曾象征著無上榮耀與佛法歸宿的金色袈裟，此刻在他眼中卻成了最刺眼的枷鎖與諷刺。
他伸出雙手，抓住袈裟的邊緣，肌肉虯結的手臂猛然發力。
“刺啦——！”
一聲裂帛的巨響，響徹天際！
那件由萬佛之光凝結而成的袈裟，竟被他硬生生撕成了兩半！
金色的碎片如蝴蝶般飄散，又在半空中化作點點光塵，消散于無形。
“佛若不渡！我自成魔！”
隨著袈裟的破碎，一股被壓抑了五百年的滔天妖氣，如同火山噴發般從他體內沖天而起！
黑紅色的妖氣瞬間籠罩了半邊天空，與另一半天的佛光形成了鮮明的對峙。
他的身軀，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
左半邊身軀，依舊是金光閃閃的斗戰勝佛之姿，寶相莊嚴，佛光普照。
而他的右半邊身軀，卻在狂暴的妖氣中急速膨脹，
金色的毛發化作血紅，根根倒豎如鋼針，肌肉賁張，
青筋暴起，臉龐也變得猙獰而暴戾，那只眼楮里燃燒著純粹的毀滅與瘋狂。
佛光與魔氣，神聖與暴戾，在他一具身體上形成了詭異而恐怖的交織與撕扯。
“瘋了……他竟然把成佛的道果和妖族的本源強行撕裂，又糅合在了一起。”
虛影中，一向冷靜的吳痕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家伙，想把這天都捅個窟窿出來！”
孫悟空，或者說，此刻已非佛非妖的他，緩緩抬起頭。
左眼是慈悲的金色，右眼是狂暴的赤紅。
兩股截然不同卻又同樣恐怖到極致的力量在他體內瘋狂沖撞，
仿佛隨時都會將他自己徹底撕裂。
他站在天與地的廢墟中央，既是神聖的佛，
也是暴戾的魔，一尊即將失控，足以將三界都拖入無邊煉獄的矛盾結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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