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環的光漫過門檻時,王面懷里的旋渦突然動了動。
少年睫毛顫得像被雨打濕的蝶,
原本白得透明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連指節都開始泛青。
他喉嚨里發出細碎的 聲,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幼獸,王面湊近了才听清︰\"隊...長...\"
\"我在。\"王面把臉貼在他額頭上,能感覺到那點溫度正順著毛孔往外滲,
\"我在這兒。\"
旋渦的手指動了動,抓住王面胸口的衣襟。
他的指甲蓋已經完全褪成灰白,指腹卻還在用力,
像是要把最後一點力氣都攥進那團布料里︰\"紅月要燒穿符咒了...月鬼姐撐不住的...\"
王面喉結滾動。
他能听見身後月鬼的喘息聲,那聲音帶著破風箱似的嘶鳴,顯然還在和紅月殘留的影響較勁;
薔薇拖人時膝蓋擦過青磚的聲音刺得他耳膜生疼,
檀香扶著星痕的手在抖,連帶著兩人影子都晃成一片。
\"你閉嘴。\"王面咬著後槽牙說,
\"老子帶你們出去,一個都不落下。\"
旋渦突然笑了。
他的笑帶著氣泡音,
像是從肺底擠出來的︰\"去年隊里聚餐,你說要是哪天遇到必死局...得留個活口給大家收尸。\"
他的瞳孔開始渙散,可手指還攥著王面衣襟,
\"我查過時間閉環的資料...只有神墟境能撕開法則縫隙。
你現在是偽神墟,差半口氣...\"
\"閉嘴!\"王面吼得眼眶發酸,
\"老子偽神墟怎麼了?老子能扛!\"
\"扛不住的。\"旋渦的聲音輕得像片紙,
\"我精神力還剩三成...全給你。\"
王面這才發現,兩人交握的手背上,正浮著淡藍色的光紋。
那是精神力共鳴的痕跡,可此時那些光紋不再穩定流轉,
反而像被風卷的火苗,正往王面掌心鑽。
\"你瘋了?\"王面想抽手,卻被旋渦攥得死緊,
\"精神力抽干了會變傻子的!\"
\"變傻子也比全死強。\"旋渦的眼尾沁出淚,混著汗滑進王面虎口,
\"我女朋友...她下個月結婚,請柬都發了...我不能讓她連個送花圈的人都沒有...\"
王面突然說不出話。
他想起上個月旋渦蹲在隊部樓下打電話,
耳尖紅得像熟蝦,說\"等任務結束就回家見家長\";
想起昨天清晨訓練時,這小子舉著手機給他看婚紗照樣片,
說\"隊長你看這捧花,像不像咱們在南江鎮砍的那株血曼陀羅?\"
\"草泥馬。\"王面罵得聲音發顫,
\"你早說要結婚...老子上個月就該逼你交假條。\"
旋渦的笑聲更輕了。
他的皮膚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像是久旱的河床,
精神力抽離的反噬正啃噬他的命海︰\"別廢話...催動弋鴛刀。\"
王面這才注意到,弋鴛刀不知何時已經出鞘,
刀身上的金芒正隨著旋渦的精神力注入瘋狂跳動,像被戳了脊梁的活物。
他反手握住刀鞘,刀柄傳來的震顫幾乎要震碎他掌骨——
這把跟了他三年的老刀,竟在嫌棄他太慢。
\"月鬼姐!\"天平突然喊,
\"符咒燒穿了!\"
王面轉頭。
月鬼正跪在地上,雙手捧著的黃符紙已經燒到指尖,火星子濺在她手背上,燙出一串水泡。
她仰著頭,眼白里的紅霧正像被風吹散的雲,
露出底下漆黑的瞳仁——那是徹底清醒的征兆,可也意味著紅月的最後反噬。
\"跑!\"月鬼突然吼,聲音里帶著破音,
\"王面你帶旋渦跑!我們斷後!\"
\"放屁!\"薔薇把最後一個隊員推到王面腳邊,
她的短刃還插在地上,刀刃上的血正往磚縫里滲,
\"要跑跑一起跑,你當我們是紙糊的?\"
檀香沒說話。
她把星痕背起來,用沾血的袖子擦了擦他額角的傷,然後沖王面點頭。
這個平時最沉默的姑娘,此刻眼里燒著團火。
銀環的光已經漫到堂屋中央。
王面能看見光束里浮動的塵埃,每一粒都像被放慢的子彈,正往他們身上撞。
時間法則的壓迫感順著後頸往骨頭里鑽,
他听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所有人的呼吸——咚,咚,咚,每一聲都在說︰來不及了。
\"旋渦。\"王面低頭,少年的睫毛已經不動了,裂痕從他眼角往太陽穴爬,
\"你說的神墟縫隙...要怎麼開?\"
旋渦的嘴角扯出個笑。
他的精神力已經抽得差不多了,連說話都開始漏風︰\"把弋鴛刀捅進我命海...用我的命當引子...\"
\"不行!\"王面捏緊他後頸,
\"換個辦法。\"
\"沒別的辦法。\"旋渦的手指松開王面衣襟,摸向自己心口,
\"我命格里...有半枚神墟殘印...我爸當年...留給我的...\"
王面的手開始抖。
他想起旋渦提過他爸,那個在二十年前妖獸潮里失蹤的鎮魔司前輩,
想起旋渦總說\"我爸肯定沒死,他只是困在某個時間縫里\"。
原來不是幻想,是真的。
\"草擬爸。\"王面罵著,舉起弋鴛刀,
\"操你爸留的破印子。\"
刀刃刺進旋渦心口的瞬間,少年全身泛起金光。
那光從他命海炸開,順著弋鴛刀往王面體內涌,燙得他經脈生疼。
王面能感覺到自己的境界在瘋漲——偽神墟中期,後期,巔峰,
然後\" \"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碎了。
\"跑!\"旋渦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提了中氣,
\"王面你給我跑!
跑出去給老子報仇!\"
王面沒說話。
他抱著旋渦轉身,弋鴛刀在身前劃出半弧金芒,硬生生在銀環光里劈開條縫。
時間法則的轟鳴震得他耳朵發聾,可他能听見身後月鬼的喊︰\"快走!
我們撐不住半分鐘!\"
\"半分鐘夠了。\"王面咬著牙往前沖。
他能感覺到神墟在體內甦醒,
那團沉睡的力量正順著血管往四肢涌,連帶著他發梢都泛起金光。
旋渦的體溫已經涼透了,可心口那道刀傷還在往外冒金芒,像給他們打了盞燈。
銀環的光追上來時,王面已經沖到村口老槐樹下。
他能看見樹影里浮著的半枚血鱗,那是海淵巨獸的殘鱗,此刻正隨著時間法則的波動微微震顫。
他突然想起林七夜說過,血鱗里封著紅月的秘密,可現在沒時間細想。
\"給老子開!\"王面大喝一聲,弋鴛刀狠狠插進地面。
金芒炸開來,把他和旋渦整個包裹住。
他能感覺到時間法則的手在扒拉光罩,像小孩扯糖紙似的,
可神墟的力量在往上頂,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燙。
旋渦的頭歪在他肩上。
王面摸了摸他後頸,那里的皮膚已經涼得像塊玉。
少年的嘴角還沾著血,可表情是松的,像是終于放下了什麼大心事。
王面想起他剛進隊時,因為太瘦被大家叫\"豆芽菜\",
現在這豆芽菜,終究還是沒能等到結婚那天。
\"我會給你報仇。\"王面對著他耳朵說,
\"紅月的賬,我一筆筆算。\"
光罩突然劇烈震顫。
王面抬頭,看見銀環的光已經漫到光罩邊緣,像一群餓瘋的狼,正用爪子抓撓那層金膜。
他能听見月鬼的尖叫,薔薇的怒吼,檀香的低吟,
這些聲音混著時間法則的轟鳴,在他腦子里炸成一片。
\"撐住。\"王面攥緊弋鴛刀,
\"就快到了。\"
神墟的力量突然暴漲。
王面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識海里裂開,像是一扇封了二十年的門,終于被踹開了。
他的境界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上沖——神墟初期,中期,後期...直到某個他從未觸及過的高度。
銀環的光在光罩外炸開。
王面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一片灰蒙蒙的空間里。
這里沒有聲音,沒有光,只有遠處飄著幾點星火,像是被風吹散的燭火。
他懷里的旋渦還在。
少年的皮膚不再開裂,呼吸卻輕得幾乎察覺不到。
王面摸了摸他脈搏,跳得很慢,像老鐘的擺。
\"時間間隙。\"王面輕聲說。
他能感覺到四周流動的時間碎片,像細沙從指縫漏過。
這里是時間法則的漏洞,也是他唯一的生機。
遠處突然傳來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撞牆。
王面抬頭,看見灰色的天幕上泛起漣漪,像是被石頭砸中的水面。
那是時間法則在追,在找他們。
\"還沒到安全的地方。\"王面低頭,把旋渦往懷里攏了攏,
\"得再往深處走走。\"
他抬腳往前,鞋底碾碎一片時間碎片。
那些碎片在他腳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誰在敲玻璃。
王面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可他知道不能停——停了,就真的死了。
旋渦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王面低頭,看見少年睫毛在抖,像是要醒過來。
他湊近了,听見旋渦用氣音說︰\"隊長...我疼...\"
王面鼻子一酸。
他摸了摸旋渦的臉,觸手一片冰涼,可那點溫度,比什麼都珍貴。
\"忍著。\"他說,
\"等出去了,老子帶你吃火鍋,你點毛肚,我絕不搶。\"
旋渦笑了,很小聲的笑。
王面能看見他眼里有淚,在時間間隙的灰霧里泛著光,像兩顆沒落下的星。
遠處的悶響更急了。
王面抬頭,看見灰色天幕上的漣漪越來越大,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從另一邊擠過來。
他攥緊弋鴛刀,能感覺到刀身傳來的震顫——那是催促,也是警告。
\"走。\"他說,
\"我們得走快點。\"
懷里的旋渦沒說話。
王面低頭,發現他又睡過去了,呼吸輕得像片羽毛。
他摸了摸少年的後頸,那里有個淺淺的胎記,像朵小梅花,是他以前沒注意到的。
時間間隙的風突然大了。
王面裹緊外套,抱著旋渦繼續往前。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沉,每一步都離死亡更遠一點。
遠處傳來一聲清越的鳳鳴,像是穿透雲層的箭。
王面猛地抬頭,卻只看見灰色天幕上,浮起半枚血色的鱗片——那是海淵巨獸的殘鱗,
此刻正隨著時間碎片的流動輕輕搖晃,泛著詭異的光。
王面的手在發抖。
他突然想起林七夜說過,紅月和海淵巨獸有關聯;
想起吳恨提過,時間閉環里藏著上古秘辛。
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懷里的人還活著,重要的是他還能帶著隊友的命,走出去。
灰色天幕上的漣漪突然裂開一道縫。
王面看見有光從縫里漏進來,是熟悉的月光,帶著點血腥氣的紅。
他加快腳步,能感覺到神墟的力量在體內翻涌,像是要沖破什麼壁壘。
\"快了。\"他對著懷里的人說,
\"就快出去了。\"
旋渦沒回答。
王面低頭,看見他的睫毛上沾著灰,像落了層霜。
他摸了摸少年的臉,涼的,可還有溫度,比什麼都好。
時間間隙的風停了。
王面站在那道裂縫前,能听見外面的聲音——風聲,人聲,妖獸的嘶吼。
他深吸一口氣,抱著旋渦跨了出去。
下一秒,劇痛從四面八方涌來。
王面感覺有無數把刀在割他的皮膚,在刺他的骨頭,在攪他的內髒。
他咬著牙沒喊,只是緊緊抱著旋渦,任血從嘴角往下淌。
\"草。\"他罵了一句,聲音里帶著笑,
\"原來突破神墟境...這麼疼。\"
遠處傳來腳步聲。
王面抬頭,看見兩個身影從月光里走來。
左邊那個穿著黑風衣,眼神像淬了冰;右邊那個背著把長刀,刀鞘上纏著紅繩。
是林七夜和吳恨。
王面想笑,可嘴角剛扯動就疼得皺眉。
他低頭看懷里的旋渦,少年的睫毛動了動,像是要醒過來。
\"接住。\"他說,把旋渦往兩人懷里送,
\"這小子...救了我命。\"
林七夜沒說話,伸手接過人。
他的手指在旋渦頸側搭了搭,抬頭時眼里燒著團火︰\"紅月干的?\"
王面點頭。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力量還在瘋漲,神墟境的壁壘在他面前像紙糊的,一捅就破。
\"我要宰了他們。\"林七夜說,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可帶著股子狠勁,
\"紅月的人,一個不留。\"
吳恨沒說話。
他伸手搭在王面肩上,掌心傳來溫熱的力量,幫他壓下體內翻涌的能量。
王面能感覺到那股力量很穩,像座山,讓人安心。
\"先處理傷口。\"吳恨說,
\"旋渦的命海...需要鎮魔司的秘藥。\"
王面搖頭。
他能感覺到神墟境的壁壘就在眼前,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徹底突破。
他抬頭看月亮,那輪紅月正掛在天上,像只充血的眼。
\"等我突破。\"他說,
\"等我突破了,咱們一起去掀了紅月老巢。\"
林七夜點頭。
他懷里的旋渦動了動,發出細碎的呻吟。
王面看著他,突然笑了︰\"七夜,你抱人姿勢真他媽僵硬。\"
林七夜沒理他,只是低頭調整手臂的位置。
吳恨笑了,伸手拍了拍王面後背︰\"先突破,其他的...慢慢來。\"
王面閉上眼楮。
他能感覺到神墟的力量在體內流轉,像條活過來的龍,正往最後那道壁壘撞去。
紅月的光還在天上照著,可他知道,這光不了多久了——
因為他要變強,強到能撕碎所有陰謀,強到能護好所有該護的人。
遠處傳來妖獸的嘶吼,聲音里帶著懼意。
王面睜開眼,看見自己掌心浮著團金光,那是神墟境的標志,亮得刺眼。
他笑了。
\"來了。\"他說。
然後,他感覺體內有什麼東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