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凝霜眼珠一轉,故意拖長了調子應道“听見啦——可以跟他說話,還能眉來眼去呢。”
“你這丫頭!”蕭夙朝氣笑了,屈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下,力道卻輕得像羽毛。
恰在此時,夏梔栩捧著個紅銅托盤進來,托盤上放著柄燒得通紅的烙鐵,烙鐵尖泛著刺眼的白,周遭空氣都仿佛被灼得發燙。“回稟陛下,烙鐵到了。”
澹台凝霜看熱鬧似的拍了拍手,從蕭夙朝腿上滑下來,幾步溜回榻邊,“撲通”一聲躺倒,還故意把錦被攪得亂七八糟,一只胳膊搭在榻沿,饒有興致地盯著殿中央那幾個抖如篩糠的侍衛。
蕭夙朝拎著烙鐵站起身,目光掃過地上的人,眼角余光卻瞥見榻上那小丫頭——她哪有半分害怕?分明是抱著看戲的架勢,眼里亮晶晶的,連嘴角都噙著點看好戲的笑意。他無奈地蹙了蹙眉,這丫頭,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這種場面竟也看得這般津津有味。
正想著,鼻尖忽然飄來一陣油香。蕭夙朝轉頭一瞧,好家伙,澹台凝霜不知何時摸出只油紙包,正撕開紙皮,抓起塊金黃酥脆的炸雞往嘴里塞,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嘟囔“餓死了……真的快餓死了……”
看她這狼吞虎咽的模樣,蕭夙朝便知她是餓狠了,心頭那點無奈也化作了心疼,剛想讓她慢點吃,卻見她動作麻利地挪到榻內側——那是他平日里歇腳時常躺的位置——伸手從床底摸出個青瓷酒瓶,“啪”地拔掉木塞,仰頭就往嘴里灌。
“鎭!”蕭夙朝嚇了一跳,手里的烙鐵都差點沒拿穩,“你剛醒就喝酒?不怕傷著身子?”他幾步跨過去,伸手就想去奪酒瓶。
澹台凝霜卻靈巧地一躲,又灌了一大口,才咂咂嘴,舉著酒瓶沖他晃了晃,眼底泛著水光“就一口,解解饞嘛。”
蕭夙朝看著她舉著酒瓶的模樣,眉頭擰得更緊了。他認得那瓶子——是前幾日特意讓夏梔栩從凡間尋來的軒尼詩,本想著藏起來偶爾自酌,沒成想竟被這丫頭翻了去。
“朕讓夏梔栩從凡間買回來的軒尼詩,什麼時候跑到你這兒了?”他語氣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懊惱,伸手想去拿,“這烈酒燒喉得很,你身子剛好,也敢往嘴里灌?拿來。”
澹台凝霜卻把酒瓶往身後一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鼻尖微微泛紅,帶著點耍賴的委屈“不要。”她抿了抿唇角,又偷偷啄了口酒液,眼楮亮晶晶的,“好喝嘛……甜絲絲的,一點都不辣。”
這些年她被他管得緊,酒是踫都踫不得,辛辣油膩更是沾不得邊,連最愛啃的炸雞都得偷偷摸摸藏起來吃。此刻捧著這難得的好酒,哪里肯輕易放手?她縮在榻角,像護著寶貝似的把酒瓶摟在懷里,睫毛忽閃忽閃的,活脫脫一只護食的小獸。
蕭夙朝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頭那點火氣早散了,只剩下無奈的縱容。他蹲下身,指尖輕輕刮了下她的臉頰“就一口,喝完給朕。仔細喝多了頭疼。”
澹台凝霜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她本就憋著股被管束的委屈,這會兒听他還在討價還價,那點好不容易冒出來的興頭“噌”地一下就被澆滅了。
“啪——”
她猛地揚手,青瓷酒瓶應聲砸在金磚地上,碎裂的瓷片濺得到處都是,琥珀色的酒液瞬間漫開,空氣中彌漫開濃烈的酒氣。
蕭夙朝愣了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她猛地轉過身,背對著他縮在榻角,連帶著被子一起裹住自己,像只被惹惱的刺蝟,渾身都透著“別理我”的倔強。
殿內霎時靜得可怕,只有地上侍衛壓抑的呼吸聲,和瓷片反射的冷光。
她一句話都不說,連肩膀都繃得緊緊的,顯然是自顧自地生起了悶氣。那些年被禁足、被管束的委屈,被他嚴令禁止觸踫心愛之物的憋悶,此刻仿佛都借著這一摔,一股腦地涌了上來。
蕭夙朝看著她緊繃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眼底閃過一絲懊悔。他伸手想去踫她,指尖剛要觸到被角,卻又頓住,終究是輕輕嘆了口氣——這丫頭,脾氣還是這麼 。
蕭夙朝沉默片刻,彎腰撿起片鋒利的瓷片,隨手丟開。他沒再說話,只轉身對夏梔栩使了個眼色,聲音壓得極低“先帶他們下去,烙鐵暫且收著。”
夏梔栩會意,連忙領著那幾個侍衛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殿門“吱呀”一聲合上,隔絕了外面的動靜。
空氣里還飄著軒尼詩的醇香,混著炸雞的油味,倒不顯得難聞。蕭夙朝走到榻邊,看著那團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伸手輕輕踫了踫。
被子里的人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擺明了不想理他。
他低低地笑了聲,索性在榻沿坐下,指尖慢悠悠地戳著被子“真生氣了?剛才是誰說這酒甜絲絲的?再氣,回頭讓夏梔栩把凡間的酒都搜來,給你擺一屋子好不好?”
被子依舊沒動靜。
蕭夙朝又道“炸雞還吃不吃?剛炸好的,涼了就不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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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反應。
他無奈地嘆口氣,伸手掀開被子一角,就見澹台凝霜把臉埋在枕頭上,耳朵尖卻紅得厲害。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放軟了“是朕不對,不該凶你。你要是喜歡,往後每日都給你留一小杯,不喝多,成嗎?”
被子里的人終于動了動,悶悶的聲音從枕頭里傳出來“真的?”
“自然是真的。”蕭夙朝捏了捏她的耳垂,“不過得先把剩下的炸雞吃完,餓著肚子可不能喝酒。”
澹台凝霜這才慢吞吞地抬起頭,眼眶有點紅,卻梗著脖子哼了一聲“誰要你讓著。”嘴上這麼說,手卻已經摸向了旁邊的油紙包。
蕭夙朝看著她氣鼓鼓啃炸雞的模樣,眼底漾開笑意,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碎屑“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蕭夙朝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從暗格里又摸出一瓶酒,是度數淺些的果釀。他倒了小半杯,遞到澹台凝霜面前,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持“給,就這麼多,再多一滴都不行。”
澹台凝霜的目光卻直勾勾地黏在他另一只手里的軒尼詩酒瓶上,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要這個,要那個。”她指著那瓶琥珀色的烈酒,眼神里滿是執拗。
“寶貝乖。”蕭夙朝捏了捏她的臉頰,將果釀往前遞了遞,“那個太烈,你受不住,先喝這個暖暖胃。”
澹台凝霜卻猛地拍開他的手,小眉頭擰得緊緊的,聲音帶著點撒潑的意味“要酒瓶!”
“不準。”蕭夙朝的語氣沉了沉,將軒尼詩往身後藏了藏。
這下徹底惹惱了懷里的小祖宗。澹台凝霜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像只炸毛的貓,雙臂一伸就攀上了蕭夙朝的脖頸,借著力道往他身上撲。不等他反應過來,她仰頭張開嘴,對著他頸側的皮肉就狠狠咬了下去。
“嘶——”蕭夙朝倒吸一口涼氣,那力道不算重,卻帶著十足的怨氣,像是在無聲地控訴他的小氣。他抬手想把人拉開,指尖觸到她微微顫抖的後背,終究還是松了力道,只是低嘆一聲“你呀……屬狗的不成?”
頸間的痛感混著她溫熱的呼吸傳來,蕭夙朝看著她埋在自己頸窩、發絲蹭得他下巴發癢的模樣,心頭那點無奈漸漸化成了軟意。他知道,這丫頭哪里是貪那口酒,不過是借著由頭撒撒嬌,想讓他松松那緊箍咒罷了。
正僵持著,一滴溫熱的液體忽然落在蕭夙朝頸側,順著衣領滑進皮肉里,燙得他心頭猛地一縮。
他愣了愣,低頭才瞧見澹台凝霜的睫毛上掛著淚珠,方才還帶著戾氣的眼神此刻蒙了層水霧,委屈得像只受了天大欺負的小獸。
“鎭,你怎麼哭了?”蕭夙朝頓時慌了神,手里的酒杯“當啷”一聲擱在桌案上,酒瓶也被他隨手推到一邊,生怕碎了傷著人。他雙臂一收,將懷里的人緊緊摟住,手忙腳亂地替她擦眼淚,“不哭不哭,是朕不好,朕不該凶你……”
澹台凝霜卻不說話,只是把臉往他胸口埋得更深,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砸在他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痕。那哭聲極輕,帶著抽噎的氣音,卻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頭發緊。
蕭夙朝這下是徹底沒了辦法,什麼規矩什麼禁忌全拋到了腦後。他抱著人在榻邊坐下,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另一只手順著她的發絲,聲音放得又柔又軟“是朕小氣了,那瓶酒給你留著,每日都讓你喝一口,好不好?”
她還是哭。
“往後想吃炸雞隨時給你弄,不忌口了,行不行?”
淚珠依舊沒斷。
蕭夙朝嘆了口氣,低頭在她發頂親了親,語氣里滿是縱容的無奈“祖宗,你到底想怎樣?只要你不哭,你要天上的月亮,朕都想法子給你摘下來。”
懷里的人終于有了點反應,抽噎著往他懷里蹭了蹭,卻還是沒抬頭。蕭夙朝只得耐著性子,一遍遍地拍著她的背,溫聲軟語地哄著,只盼著這小祖宗的眼淚能早些停了。
澹台凝霜埋在他懷里,抽噎聲漸漸緩了些,卻忽然抬起淚蒙蒙的眼,指尖輕輕踫了踫自己的脖頸,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疼……你昨晚凶我,還、還掐我脖子……”
這話像根針,猝不及防扎進蕭夙朝心里。他瞧著她頸間那道淺淺的紅痕,心頭一緊,忙從袖袋里摸出顆晶瑩的麥芽糖,剝開糖紙就往她嘴邊送“乖,吃糖,不疼了啊……”
糖剛踫到唇角,澹台凝霜卻頭一偏,“噗”地一聲,那糖珠劃了道標準的拋物線,越過蕭夙朝肩頭,“啪”地砸在剛進門的人腿上。
來的是蕭恪禮,他懷里抱著半人高的奏折,正踮著腳往里挪,右腿還不太利索,走路時帶著點打哆嗦的僵硬——前些日子練騎射遭人暗算摔下馬,傷還沒好透。
這顆糖不偏不倚砸在他打著顫的膝蓋上,蕭恪禮本就不穩的重心頓時一歪,整個人“哎喲”一聲往前撲,懷里的奏折嘩啦啦散了一地,人也結結實實摔在金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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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動靜?”恰在此時,他揣在懷里的手機還亮著,听筒里傳來八歲太子蕭尊曜清亮的聲音,“你沉塘了?濺起的水花聲倒挺大。”
蕭夙朝“……”
澹台凝霜“……”
蕭恪禮趴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听見這話更是火冒三丈,對著手機吼道“閉嘴!我特麼剛跑完七公里,還得抱著這堆破奏折給父皇送過來,這一天天的,趕上凡間的鐵人三項了!”他扭頭瞪向殿外的宮人,“愣個屁啊!來個人扶一下本王!”
蕭夙朝抱著胳膊,眉梢挑得老高“自己起來。一七五的個子,走路都看不清路?”
“我才八歲!八歲!”蕭恪禮氣得直拍地板,指著散了一地的奏折,“這堆玩意兒快一九零高了,我能給您送過來就夠能耐了!您老以為誰都跟您那個長子一樣傻逼?心眼比藕都多,坑弟專業戶!”
手機那頭的蕭尊曜沉默了片刻,慢悠悠道“孤沒掛電話。”
蕭恪禮“……”
他猛地捂住手機听筒,臉“騰”地紅了,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澹台凝霜看著蕭恪禮趴在地上半天不起,還對著手機齜牙咧嘴,忍不住從蕭夙朝懷里探出頭,挑眉道“怎麼著?踫瓷兒啊?一顆糖就能把你砸散架了?”
手機那頭的蕭尊曜沒理會她的調侃,語氣陡然沉了幾分,帶著屬于儲君的威嚴“太醫已經往寢殿來了,等你腿上的傷好利索,立刻滾去校場——連匹受驚的馬都制不住,也好意思叫睢王?”
蕭恪禮被他懟得臉漲通紅,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拍了拍衣擺上的灰,不服氣地嚷嚷“那能一樣嗎?是有人暗算!”他抬眼看向手機,“太子殿下,那定國公的世子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
蕭夙朝正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著方才被澹台凝霜咬過的頸側,聞言眉峰微挑“哪個定國公的世子?”
“就是那個總跟謝叔叔不對付的老東西家的!”蕭恪禮跺了跺腳,語氣憤憤,“他把紅糖混進我的馬料里,馬一亢奮就瘋了似的往前沖,我才摔下來的!若不是侍衛反應快,我這條腿怕是早廢了!”
蕭夙朝指尖頓了頓,眸色沉了沉,淡淡道“朕知道了。”他揚聲朝門外喊,“江陌殘。”
暗衛統領應聲而入,垂首听令。
“帶睢王殿下去偏殿,讓太醫仔細瞧瞧他的腿。”蕭夙朝瞥了眼還在氣鼓鼓的蕭恪禮,又添了句,“你母後跟你開玩笑呢,別往心里去。”
澹台凝霜在一旁哼了聲,別過臉去。
蕭恪禮卻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轉向澹台凝霜,委屈巴巴地告狀“母後,我餓了。大哥還欺負我,讓我抱著這麼多奏折跑了半座宮城,分明就是故意折騰我做苦力!”
手機那頭的蕭尊曜幾乎是立刻反駁,聲音又急又快“不是我,我沒有!別亂說!是父皇讓你把江北水患的折子送來的,跟我沒關系!”
蕭恪禮對著手機做了個鬼臉,小聲嘀咕“就知道狡辯……”
江陌殘忍著笑,上前一步“殿下,這邊請。”
蕭恪禮這才不情不願地跟著他往外走,臨出門前還不忘回頭喊“母後,記得讓人給我端點糕點!”
澹台凝霜听著蕭恪禮的喊聲,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揚聲對門外侍立的侍女道“落霜,去跟太子殿下傳句話,讓他吩咐御膳房給睢王爺送些熱乎的膳食過去,揀他愛吃的多備些。”
“喏。”落霜應聲,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蕭夙朝低頭瞧著懷里人明明關心卻嘴硬的模樣,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打趣道“方才還說人家踫瓷兒,這會子倒心疼起人來了?”
話音剛落,澹台凝霜抬腳就往他膝彎踹了過去。蕭夙朝沒防備,“哎喲”一聲從榻邊滑下去,結結實實地摔在地毯上。
他還沒來得及揉腿,就見澹台凝霜猛地轉過身,一把薅過他疊在榻尾的錦被,連帶著旁邊的玉枕一起朝他身上扔過去,錦被“啪”地罩在他頭上,聲音冷颼颼的“廢話真多,滾去書房睡。”
蕭夙朝從錦被里探出頭,看著她別過臉去的後腦勺,又氣又笑“朕招你惹你了?就說一句還不行了?”
“不行。”澹台凝霜頭也不回,往榻內側挪了挪,直接用背影對著他,“看見你就煩,趕緊走。”
蕭夙朝無奈地嘆了口氣,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擺上的褶皺。他撿起被扔過來的被子枕頭,磨蹭著不肯走“那你脖子上的傷……”
“不用你管。”澹台凝霜甕聲甕氣地應著,耳根卻悄悄泛起了紅。
蕭夙朝瞧著那抹緋紅,眼底漾起笑意,終是沒再逗她,只低聲道“那朕去書房了,有事讓侍女來叫朕。”
榻上的人沒應聲,像是已經睡熟了。蕭夙朝輕手輕腳地退到門口,臨關門前又回頭望了一眼,見她蜷縮在榻角,肩頭微微起伏,才放心地合上門。
殿門合上的輕響還未散盡,榻上那團被子便動了動。澹台凝霜掀開錦被坐起身,方才對著蕭夙朝的那股子別扭勁兒早已褪去,眼底清明得很。她攏了攏微亂的衣襟,揚聲喚道“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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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門外的落霜應聲而入,見她已起身,連忙上前想為她披上外衣“娘娘醒著?要不要再歇會兒?”
澹台凝霜擺擺手,目光望向偏殿的方向,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鄭重“睢王的腿怎麼樣了?太醫怎麼說?”
“回娘娘,太醫剛診過脈,說萬幸沒傷著筋骨,只是舊傷牽扯著疼,已經重新上了最好的金瘡藥,讓殿下好生靜養幾日便無大礙。”落霜恭聲回話,見她神色關切,又補充道,“御膳房的膳食也送過去了,睢王殿下正吃著呢。”
澹台凝霜這才松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榻邊的錦緞,忽然話鋒一轉“你去查件事。”
“娘娘請吩咐。”
“去查睢王殿下那匹常騎的‘踏雪’,昨日受驚時,平日里照料它的馬夫在哪,在做什麼。”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仔細著些,別驚動了旁人。”
落霜心頭一動,瞬間明白了她的用意——馬夫最是熟悉馬匹習性,若真是有人在馬料里動手腳,馬夫不可能毫無察覺。娘娘這是懷疑,那馬夫或許也牽扯其中。
“奴婢這就去辦。”落霜沉聲應道,“喏。”
待落霜退下,殿內又恢復了安靜。澹台凝霜走到窗邊,望著庭院里落了一半的梧桐葉,眉頭微蹙。蕭恪禮雖是貪玩跳脫,卻從不信口雌黃,既然他說定國公世子動了手腳,這事便不能只當孩童口角。
尤其是那馬夫……她指尖抵著窗欞,眸光漸深。若真是內外勾結,那這背後的水,恐怕比看上去的還要深些。
一陣風卷著落葉掠過窗欞,澹台凝霜抬手關上半扇窗,指尖觸到微涼的木框,心頭那點隱憂愈發清晰。
她轉身走到妝台前,銅鏡里映出頸間那道淺紅的指痕,昨夜蕭夙朝盛怒時的模樣又在眼前晃了晃。她指尖輕輕按上去,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這宮里的暗涌,從來都不只是朝堂上的刀光劍影,連孩子的騎射場都成了藏污納垢的地方。
正思忖著,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是落霜那沉穩的步調。澹台凝霜回頭,見是個小內侍捧著茶盞進來,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誰讓你來的?”她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口,聲音平淡無波。
小內侍膝蓋一軟就想跪,被她眼神制止,囁嚅道“是、是御膳房的劉管事,說娘娘醒了,讓小的送壺新沏的雨前龍井來。”
澹台凝霜瞥了眼那茶壺,壺蓋縫里飄出的熱氣帶著點異樣的甜香,不似龍井該有的清苦。她不動聲色地放下茶盞,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放著吧,你去偏殿看看,睢王殿下的點心夠不夠,不夠再讓御膳房添些。”
小內侍愣了愣,忙應聲退下。
待他走遠,澹台凝霜才拿起銀簪,挑開壺蓋往里探了探。茶水里沉著幾粒碎末,泛著淡淡的粉色,看著倒像是桃花瓣,可這季節哪來的新鮮桃花?
她冷笑一聲,將茶壺推到桌角。這是把她當三歲孩童糊弄?想用這點伎倆讓她失了神智?
正想著,落霜回來了,腳步比去時急了些,見殿內只有澹台凝霜一人,才壓低聲音道“娘娘,查到了。昨日睢王殿下馴馬時,那馬夫說自己腹痛去了茅房,前後約莫半個時辰,回來時馬已經驚了。”
“腹痛?”澹台凝霜挑眉,“查他底細了嗎?”
“查了,那馬夫是三年前從定國公府撥過來的,說是家生子,老實本分,平日里沒出過差錯。”落霜頓了頓,又道,“奴婢還查到,昨日午時,有個小廝往馬廄送過一籃新鮮的草料,說是御膳房余下的,給馬加餐。”
澹台凝霜指尖猛地攥緊,指節泛白。
果然是內外勾結。馬夫借故離開,小廝趁機換了馬料,定國公世子再在旁煽風點火,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站起身,走到殿門口望著偏殿的方向,陽光透過雲層落在琉璃瓦上,晃得人眼暈。
“落霜,”她聲音冷得像冰,“去告訴江陌殘,把那馬夫和送草料的小廝‘請’到暗牢,好好‘問問’。另外,讓人盯著定國公府,看看他們今日有什麼動靜。”
落霜心頭一凜,低頭應道“喏。”
那異樣的甜香像是有了生命,悄無聲息地鑽進鼻腔,不過片刻工夫,澹台凝霜便覺渾身泛起燥熱,四肢百骸像是被溫水浸泡著,連指尖都泛起酥麻的癢意。
她心頭一沉——竟是情藥。
這幫人倒是敢,明著動不了她,就來這套陰私伎倆。
澹台凝霜咬著牙站直身子,額頭已沁出細密的冷汗。她扶著牆踉踉蹌蹌往浴殿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眼前陣陣發黑。殿內的燻香本是安神的龍涎香,此刻卻與那異香糾纏在一起,愈發劇了體內的燥熱。
“梔意!”她啞著嗓子喚人,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守在殿外的梔意聞聲進來,見她臉色潮紅、眼神迷離,頓時嚇了一跳“娘娘,您怎麼了?”
“去……去叫陛下……”澹台凝霜扶著門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快!”
“喏!”梔意不敢耽擱,轉身就往外跑,裙裾掃過門檻時差點絆倒,卻連回頭都顧不上。
浴殿內,澹台凝霜反手關上門,踉蹌著撲到浴桶邊,伸手去擰冷水閥。“嘩啦”一聲,冰涼的井水奔涌而出,瞬間灌滿了半桶。她顧不上脫衣,直接抬腳跨了進去,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住身體,讓她打了個寒顫,腦子卻清醒了幾分。
水面泛起漣漪,浸濕的衣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縴細的曲線。她抱著膝蓋縮在桶底,任由冷水浸透發絲,可體內的燥熱像是附骨之蛆,稍一緩解便又卷土重來,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一絲血腥味——定國公府,還有那背後藏著的人,今日這事,她記下了。
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梔意焦急的通報“陛下!娘娘在浴殿!”
澹台凝霜閉上眼,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竟有了幾分脫力的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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