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蓉城研究所U1大樓3層的走廊已經響起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脆響。
唐錦弦刷開玻璃門時，門禁識別器發出短促的“嘀”聲，在過分安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辦公區還空蕩著，只有靠窗工位上一個頭頂微禿的中年男人聞聲抬頭。
他鏡片後的眼楮亮了一下，立刻堆起笑容︰
“小唐秘書早啊！
吃早飯沒？
我帶了小區門口那家新開的流沙包…”
“謝謝王工，吃過了。”唐錦弦腳步沒停，唇角彎起一個標準卻疏離的弧度，聲音清凌凌的像帶著露水的青竹。
她徑直走向走廊盡頭那間掛著“IT運維支撐部秘書處”銘牌的辦公室，刷卡開門。
將肩上那只價格不菲的Celine經典款BOX包小心地放在門後衣帽架的隔層上。
屬于秘書的一天，在無聲的硝煙中拉開序幕。
她先給自己那台貼著粉色小貓貼紙的Thinkpad插上電源，動作利落地按下開機鍵。
電腦啟動的幾秒間隙，她已從抽屜里拿出酒精棉片，將桌面、電話听筒、鍵盤仔仔細細擦拭一遍。
左手拿起內線電話听筒，右手同步點開Welink電腦端，指尖在鍵盤上翻飛。
“張總早，您今天上午十點與東南亞代表處的視頻會議議程和資料已發送至郵箱，會議鏈接同步在Welink日程提醒...
好的，明白，我會提前十五分鐘再提醒您一次。”
“趙經理，您申請的周五下午用車，車隊那邊回復說商務車都派出去了，只有一輛七座SUV，您看可以嗎？
......行，那我幫您確認保留。”
“是服務交付中心的李工嗎？
關于上個月部門團建費用的報銷單據，第三張餐飲發票需要重新開，抬頭的公司稅號不對。
......
嗯嗯，麻煩您重新提交掃描件，今天下班前要送審的...”
一個接一個電話，Welink對話框此起彼伏地閃爍。
她的聲音始終平穩，語速快而不急，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從容，將紛雜的需求和問題分門別類，或直接解決，或準確轉達，或清晰記錄待辦。
偶爾遇到技術部門溝通需求細節，她也能迅速調出相關項目文檔或人員通訊錄，精準對接，毫不露怯。
九點剛過，辦公室外的公共區域漸漸喧鬧起來。
這個時候早上摸魚的、帶薪拉屎的人都差不多完成“任務”了，開始正經上班了。
唐錦弦剛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水，Welink清脆的提示音又密集響起。
她掃了一眼屏幕右下角不斷跳動的信息提示圖標，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隨即面無表情地點開那個小小的紅色數字“23”。
未讀消息列表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研發三部李偉明】︰[唐秘書你好，我是研發三部負責基站射頻的李工，上周部門聯誼會我們見過，想跟你交個朋友。]
【雲計算平台組王哲】︰[錦弦，昨天在二樓食堂看到你了，新發型真好看！[太陽][玫瑰] ]
【無線驗證中心張主管】︰[小唐，我這邊有兩張今晚奶茶輪演唱會的門票，都是前排，有沒有興趣一起欣賞？工作之余也要陶冶情操嘛。]
這條後面甚至附了個貓眼票務系統的電子票截圖。
【IT人力資源部劉敏（招聘）】︰[錦弦妹妹，上次跟你提的我表弟，在鵝廠做游戲策劃的那個，他回蓉城了，周末要不要認識一下？小伙子照片發你Welink了哈！]
帥哥.ipg
【實習生王凱】︰[唐姐姐！我...我是新來的實習生王凱，在應用支持服務共享中心下的工具測試組！有問題想請教！]
後面跟著一連串緊張得語無倫次的補充說明。
唐錦弦的目光在“張主管”那條上停留了半秒。
張海濤，研發體系某五級部門主管，39歲，離異，有個上小學的兒子。
上周的部門協調會上，他看她的眼神就帶著毫不掩飾的掂量。
兩張奶茶輪演唱會前排門票？
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資源展示罷了。
她指尖輕點，選擇了“忽略”，連同其他十幾條或直白或含蓄的消息一起，沉入了列表底部。
只回復了那個叫王凱的實習生和兩條純粹工作對接的信息。
剛處理完，內線電話又響了。
是樓下前台。
“唐秘書，前台有您的同城閃送，一大束紅玫瑰！需要幫您送上來嗎？”前台小妹的聲音里壓著興奮的八卦。
唐錦弦揉了揉眉心︰“不用，謝謝。麻煩直接幫我處理掉吧，或者你們前台誰喜歡就拿去。”
不用問，肯定是那個研發部的技術骨干李工，連著送了一星期不重樣的早餐和手作小點心被婉拒後，改走浪漫轟炸路線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卡片上那略顯笨拙的字跡寫著什麼“錦弦，你是我代碼世界里最優雅的算法”之類的句子。
放下電話，她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一角緩緩流動的新風系統出風口，輕輕吐了口氣。
漂亮，在華興這樣的地方，尤其是身處秘書這個信息樞紐的位置，帶來的關注度是雙刃劍。
羨慕者有之，殷勤者有之，背後酸溜溜的議論也絕不會少。
她早就習慣了。
大學四年，頂著“院花”名頭的唐錦弦，見識過太多追求者的手段。
情書、鮮花、宿舍樓下彈吉他、甚至有人試圖用幫她搞定高數作業來“感動”她。
最夸張的是大三那年，隔壁體院一個練散打的男生，仗著體格優勢，在圖書館門口堵著她表白，被拒絕後惱羞成怒，差點鬧出事。
是母親聞訊趕來，冷靜地處理了一切，事後只對她說了一句話︰“兒子（當地人這麼稱呼女兒），你已經長大了，得慢慢學會溫和的處理感情上的事情。但更要緊的是，眼楮要亮，心要定。”
母親是市重點高中的語文老師，一輩子教書育人，看人看事通透。
她從不反對女兒談戀愛，但總在潛移默化中灌輸著現實的考量。
唐錦弦記得最深的是大四畢業前夕，母親看著宿舍樓下又一對因為工作去向和是否異地吵得面紅耳赤的情侶，輕聲說︰
“你看，多少山盟海誓，最後都敗給了柴米油鹽。
愛情是風花雪月，婚姻是精打細算。
經濟基礎，就是婚姻這座大廈的地基。
地基不穩，上面修得再漂亮，一陣風雨就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