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激起了波瀾。
徐平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
“渡河ERP剛在馬來西亞站穩，高斯數據庫和EDA工具都還在爬坡，海思的14nm剛摸到量產門檻...
當務之急是鞏固根基，集中火力打通國產替代的‘任督二脈’！
分散資源去開闢陌生戰場？”
他微微搖頭，覺得不可行，“芯片等關鍵項目國產替代成功，理論上制裁風險就迎刃而解。新增汽車業務，風險不可控！”
他的觀點也很明確，如果陳默、馮庭波等人能渡河成功，A國制不制裁都一樣。
“風險？”終端BG總裁姚塵風身體前傾，手指關節重重敲在光滑的桌面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打破了徐平話音落下後的短暫寂靜。
“老徐，最大的風險是坐以待斃。”他聲音陡然拔高，一听就很焦灼。
“智能手機市場增速放緩是禿子頭上的虱子。
你渡河確實進展不錯，但芯片突破需要時間。
制裁一旦落下，終端首當其沖！
這才是風險！
我們需要新的引擎，新的增長極！
現在全球新能源車爆發式增長，這就是擺在眼前的諾曼底登陸場。”
姚總的觀點也很明確，做車比突破芯片更快。
他猛地站起身，身後的助理立刻將一沓厚厚的彩印資料分發到每位董事面前。
彩頁上是極具未來感的流線型轎車概念圖，車頭瓖嵌著醒目的華興菊花徽標。
“我們終端BG不是頭腦發熱！”姚塵風語速極快，點著技術參數︰“我們有積澱，基于LiteOS深度定制的智能車機系統已在實車測試，MDC（MObile Data Center）智能駕駛計算平台原型機（基于翝騰310芯片）實測算力達到行業領先的4 TOPS！激光雷達、毫米波雷達傳感器自研率超70%。”
“五年，給我五年時間和投入，我有把握把華興汽車打造成第二個千億引擎！”他的目光掃過全場，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千億引擎？老姚，你被風口吹暈了！”徐平嗤笑一聲，將彩頁丟在桌上，發出“啪”的輕響。
他靠進椅背，眼神冷冽︰
“造車？隔行如隔山！
三電系統、底盤車身、供應鏈、渠道、售後...
哪一樣不是深不見底的巨坑？
華興的核心是ICT！
是聯接！是計算！
放著金光閃閃的‘汽車界博世’（提供核心增量部件如車載通信模組、5G TBOX、雲服務OCeanCOnneCt）不做，非要赤膊下場當‘高級組裝廠’？
跟百年車企和資本玩家肉搏？
這是舍本逐末！”
“組裝廠？”
姚塵風臉漲得通紅，猛地一拍桌子︰
“我們要做智能汽車時代的‘大腦’和‘神經’！
整車制造可以找長安或者江淮代工！
華興的核心價值在于芯片（車規級麒麟模組）、通信（5G+V2X）、計算平台（MDC）和雲服務（OCeanCOnneCt車聯網平台）！
這才是技術制高點！”
他揮舞著手臂︰
“博世偉大，但博世是機械時代！
未來是軟件定義汽車（SDV）！
這是華興的主場！
現在不全力All in，難道等別人把蛋糕分完了，我們再去撿殘羹冷炙嗎？”
“好了。” 鄭非低沉的聲音響起，並不高亢，卻像一塊無形的巨石落下。
瞬間壓住了姚塵風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和徐平嘴角那抹冰冷的嘲諷。
會議室里劍拔弩張的空氣為之一窒。
鄭非的目光緩緩掃過兩位爭執的核心人物，最後落在一直沉默的供應鏈總裁左夢安身上。
“夢安，你掌舵供應鏈，是集團的糧倉和血脈。說說你的看法，終端造車，供應鏈扛不扛得住？風險點在哪？”
坐在他對面，一直微眯著眼楮的供應鏈總裁左夢安緩緩睜開了眼楮。
他面容堅硬，氣質沉穩，此刻卻毫不猶豫地給姚塵風投下了最有力的一票︰“我支持姚總。我們供應鏈體系這些年持續優化，在精密制造、全球資源整合、質量管控上的能力有目共睹。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鄭非，語氣加重，“我們有遍布全球的銷售和服務網絡基礎，從通信設備到智能汽車，雖然產品形態不同，但‘硬科技產品’的交付、服務、品牌建設的底層邏輯是相通的。這塊資產不能閑置，必須盤活，注入新的血液。整車，是激活整個華興體系潛力、實現跨越式增長的最佳載體！”
鄭非點點頭。
而另一邊的鄭青山習慣性地說話之前先清了清嗓子，發出“咳咳”聲。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深處閃爍著精明的計算光芒。
“財務模型我們反復測算過，”他接口道，語氣平穩。
“如果成功切入智能電動車整車領域，哪怕前期投入巨大，以我們品牌溢價的能力和技術壁壘，一旦形成規模效應，其帶來的營收增長和利潤空間，將遠超作為單一供應商的角色。
資本市場對這個故事也極度認可，估值邏輯完全不同。
這是一個能真正支撐起華興未來十年甚至更長時間發展的‘第二曲線’。”
姚塵風听完大感振奮，不由看向了馮庭波，他們私底下交流過，對方也是支持自己的。
果然，馮庭波清冷的聲音響起，她調出大屏幕上的晶圓測試數據︰“車規級芯片的要求，比消費電子嚴苛十倍。溫度、抗干擾、壽命、功能安全（ASIL）...項項都是鬼門關。”
她展示著芯片顯微圖和測試報告︰
“過去十八個月，海思‘泰山’項目基于成熟的麒麟模組進行車規級強化。
用于智能座艙和車身控制的中端芯片，量產良率突破92%，達到國際水平（如瑞薩），滿足商用要求。”
她又調出另一份報告︰
“用于自動駕駛的高性能AI芯片‘翝騰• AtlaS’（非車規級，但用于平台開發），工程樣品算力達4TOPS（萬億次運算每秒）。
支撐智能座艙和輔助駕駛的核心技術基礎是存在的，但要支撐高等級自動駕駛整車...
海思還需要時間。至少兩到三年。”
 注︰2017年翝騰310主打雲端/邊緣，算力約16TOPS FP16，此處其用于開發平台的工程樣品算力4TOPS屬于早期探索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