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了件熨帖的淺藍色條紋襯衫，深色西褲，頭發也精心打理過。
“咋，不認識了？”陳默笑著招呼了一聲，拿起茶台上的紫砂壺，壺身溫潤如玉。
一邊說著話一邊熟練地燙杯、溫壺，動作行雲流水。
褐色的茶湯從壺嘴傾瀉而出，注入張福全面前那只同樣素白的建盞里。
熱氣蒸騰，茶香四溢。“嘗嘗，剛到的極品貨，今年的頭春料子。”
看陳默態度依舊，張福全這才把空著的半個屁股又挪進了椅子里。
雙手捧起那杯滾燙的茶，吹了幾口，然後啜了一小口。
濃郁的花香混合著一點甜味瞬間在口腔里彌漫開。
他不懂茶，只是確實好喝，很頂。
“好喝，還是默總懂生活。”他由衷地贊了一句。
陳默笑了笑，沒接茶的話茬，自己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目光落在張福全臉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種穿透力，仿佛要看到他心底去。
“全兒，還記得咱們什麼時候過來的嗎？”陳默忽然開口，語氣平緩，像是在拉家常。
張福全心里咯 一下，知道正戲要開場了，
腰板下意識挺得直了一些︰“一四年年底過來的，快三年了。那會兒默總負責應用支持服務共享中心，我負責CRM團隊。”
“嗯，一四年年底。”陳默輕輕重復了一遍，目光投向窗外，似乎穿透了時空。
正好是他重生回來那會兒，他記得簡直不要太清楚。
這句話好像勾起了陳默的聊天欲，“時間過得真快。還記得一二年ERP並發崩潰，整個集團業務停擺嗎？”
“咋不記得！”張福全的嗓門不自覺地提高了一點，帶著東北口音特有的豪氣。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硝煙彌漫的戰場，“那真是天塌下來的感覺。服務器報警響得跟催命符似的，數據庫鎖得死死的，業務部門那電話，能把人耳朵炸聾。當時甦總守在你背後看您處理問題，嘖嘖嘖...”
他的語氣充滿了追憶和毫不掩飾的敬佩。
整個IT運維部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大領導站在身後看著你處理一個緊急重要的故障。
陳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去年的‘大機切換’做得不錯，多少人等著看笑話，說我們不自量力，說國產服務器根本扛不住這種體量的核心業務壓力。”
提到“大機切換”，張福全的神情瞬間變得肅穆。
“默總，那是我老張這輩子接過最硬的活兒。當然，沒您頂住上面的壓力，給我們爭取資源、時間，又坐鎮指揮，給我們兜底，兄弟們骨頭再硬也啃不動！兄弟們是真拼了命了，連續一個多月，幾乎是天天在機房加班。為啥？就為爭這口氣！就為證明咱自己搞的東西，不比老外的差。”
好好好，我和老張齊回憶，老張你給我拍馬屁。
陳默沒有給他組織語言繼續拍馬屁的機會，他放下茶杯，直截了當的說道，“現在，有一個更重的擔子，需要一把像你這樣厚實、扛得住壓、能鎮住場子的刀來挑起來，”
他停頓了一秒，這一秒的沉默，仿佛抽空了辦公室里的空氣，讓張福全的呼吸都為之一窒。
“我準備讓你擔任IT運維支撐部部長。” 陳默的話音很輕，落在張福全耳朵里卻像一道炸雷。
時間仿佛瞬間凝固了。
他臉上“唰”地一下刷上了血色，眼楮瞪得溜圓。
捧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湯潑濺出來，燙紅了他手背的皮膚，卻渾然未覺。
整個人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巨雷劈中，從頭頂麻到了腳底板，僵硬地坐在那里，成了一尊泥塑木雕。
“默總...這...這...”他嘴唇哆嗦著，舌頭像是打了結，只能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所有的思維，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幾個字在反復轟鳴 —— 張福全！部長！IT運維支撐部！
然後腦海里立馬蹦出了另外一個想法︰“不是，徐雙龍...徐雙龍涼了？！”
這個位置，部里上上下下，包括他自己，都默認是徐雙龍的囊中之物。
徐雙龍可是他張福全的老領導，雖然兩人曾經一度並不對付。
但對方資歷深厚，陳默沒當上四級部門領導的時候就已經是管理著一個四級部門了。
現在還管著應用支持服務共享中心這個IT運維支撐部里權重最大的四級部門！
雖然渡河項目時徐雙龍在工時上犯了點糊涂。
可那點小錯在張福全看來，根本不足以撼動徐雙龍接班的根基。
反觀自己，一個從小地方摸爬滾打出來的“土鱉”，靠著一點運氣跟對了人，熬到了四級部門主管，都已經覺得是祖墳冒青煙了。
三級部門部長的位置他想過，那也僅限于YY。
荒謬！震驚！狂喜！惶恐！難以置信！還有一絲疑惑。
無數種激烈的情緒在他胸腔里猛烈沖撞、爆炸，讓他頭暈目眩，幾乎喘不上氣。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手心里全是冰涼的汗。
眼前這位領導目前是二級部門總監兼任三級部門部長，怎麼忽然就把三級部門部長的位置給騰出來了？
但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他哪顧得上這麼多，心里一直想著自己馬上要升任三級部門部長的事。
陳默將對方臉上的喜怒哀樂盡收眼底。
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拿起紫砂壺，又給張福全面前那半空的建盞續上了滾燙的茶湯。
水聲潺潺，打破了死寂。
“怎麼？嚇著了？”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這個位置，需要一個我絕對信任、能力服眾、關鍵時刻能頂得住、鎮得住的人坐上去。”
他在絕對信任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其他的形容詞和描述都純粹是往張福全臉上貼金罷了。
張福全立馬秒懂，“忠誠度”這玩意兒別人有沒有我不管，反正自己的100分，天地可鑒。
他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身後的藤椅被帶得發出“嘎吱”一聲刺耳的呻吟。
渾然不顧，雙手撐在茶台邊緣，身體微微前傾。
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破音的顫抖，卻充滿了斬釘截鐵的力度︰“默總，我張福全不會說什麼漂亮話，但您今天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我，把咱運維部的根子交到我手里，那就是看得起、信得過我老張。”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眼神灼灼如火，死死盯著陳默，“我一定指哪打哪！只要我張福全在這個位置上一天！IT運維支撐部，就永遠是默總和集團最穩的底盤！”
陳默直呼一句好家伙，你這還是不會說漂亮話？
我“默總”何德何能排在“集團”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