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放下杯子，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人選我有些想法，但還要斟酌。您老有沒有推薦？”
他心里閃過幾個名字，周明遠心思縝密，但做審計這種需要深厚法務和財務功底、更考驗心性定力的位置，未必合適；
羅俊涵倒是心思縝密，但關鍵是自己另有他用；
趙坤...
孟常雲擺擺手︰“我退了，就不指手畫腳了。信得過誰，能用誰，那是你這位新帥要考慮的事。我只負責把我這一攤，干干淨淨、整整齊齊地交到你手里。”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
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交付秘藏的鄭重，“不過，在徹底交棒之前，老夫得把最後一份，也是最大的一份‘禮物’送給你。算是祝賀你榮升的賀禮，也是我這個老審計，臨別前送給華興的一份大禮。”
“禮物？”陳默心頭一動，看孟常雲的神色，這絕非普通的賀禮。
孟常雲沒說話，起身走到他那張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後。
他沒有去踫電腦，而是彎腰，打開了辦公桌最下方一個帶密碼鎖的抽屜。
那是一個老式但異常厚重的金屬抽屜，開合時發出沉悶的“ 噠”聲。
他從里面取出的也不是U盤或移動硬盤，而是一個厚厚的、深藍色的硬殼文件夾。
文件夾的封面沒有任何標識，只有側面貼著一個打印的標簽，上面是一個簡單的內部案件編號和一串日期。
他拿著文件夾走回茶台，將其輕輕放在陳默面前的紅酸枝台面上。
那沉悶的聲響，仿佛帶著千鈞重量。
“看看。”孟常雲坐回原位，端起咖啡杯，目光卻緊緊鎖在陳默臉上，似乎在觀察他接下來的每一個細微反應。
陳默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他伸手翻開硬殼封面。
里面並非裝訂整齊的報告，而是一疊顯得有些雜亂的資料︰
有打印出來的服務器訪問日志片段，上面用紅筆圈出了大量異常的時間戳和IP地址；
有經過脫敏處理的財務報銷單據掃描件，幾張單據的供應商代碼和金額被特別標注；
有幾張模糊的監控截圖，似乎是在某個辦公區走廊，只能看到半個匆匆走過的背影；
最底下，還有一份薄薄的、用回形針別著的初步分析摘要，字跡是孟常雲特有的、略帶潦草卻筋骨分明的鋼筆字。
他的目光首先被那些訪問日志吸引。
紅圈標注的地方觸目驚心︰
時間異常︰ 大量訪問發生在深夜甚至凌晨，且訪問時段高度集中，明顯不符合正常工作時間規律。
IP跳變︰ 同一個用戶賬號，短時間內在多個不同的物理地點（根據IP歸屬判斷，跨越了鵬城、上海、甚至海外某個節點）登錄訪問。這種頻繁、跨地域的跳變，絕非正常辦公行為。
目標敏感︰ 被訪問的服務器路徑和數據庫表名，雖然做了脫敏處理，但陳默一眼就能認出其中幾個關鍵縮寫指向何處——“DBDeSgnSpeC”（渡河項目數據庫設計規範）、“MYSImplPlan”（馬來西亞實施計劃細節）、“COStBreakdOWnFinal”（核心系統國產化的最終成本拆分模型）！這些都是渡河項目的絕對核心機密！
高頻掃描︰ 日志顯示，該賬號在短時間內對特定目錄和文件進行了大量“列舉”(LiSt和“讀取元數據”(Read Metadata操作，像是在進行地毯式搜索或信息嗅探。
陳默的指尖有些發涼。
這是禮物？這要說是你孟總走前扔我的雷是不是更貼切一些？
他迅速翻到那幾張財務單據。
被孟常雲紅筆圈出的供應商名字︰“鵬城銳進科技服務有限公司”，讓他瞳孔微微一縮。
這家公司他有印象！
是集團長期合作的一家軟件外包服務提供商，級別還不低，參與過不少非核心但接觸面廣的項目。
渡河項目啟動後，為了加快進度，確實引入了多家外包公司承擔部分外圍模塊開發和測試工作，銳進就是其中之一。
單據顯示，銳進在最近三個月內，向華興提交了幾筆金額不大但名目有些含糊的“專項技術服務費”和“數據清洗費”。
問題在于，合同里並沒有對應的明確條款支撐這幾筆費用。
更關鍵的是，其中一張單據的經手人簽名欄，一個熟悉的名字赫然在目。
宋彥雄。
居然是他！
陳默的呼吸猛地一窒。
當年在孟常雲手下做過交換機原型機的技術骨干之一！
也是自己一手從技術專家序列里發掘出來，提拔到五級部門主管位置的得力干將！
他目前負責的，正是信息技術工程部下設的一個關鍵基礎設施運維部門，權限不低，而且還負責過大機切換項目......
有接口直接接觸到外包服務的管理流程！
不是，怎麼會是他？？？？
陳默強迫自己冷靜，目光掃向那幾張模糊的監控截圖。
時間戳顯示是深夜。
地點應該是某個辦公區的走廊。
截圖質量很差，只能看到一個人影的側後身，穿著深色夾克，背著一個常見的雙肩電腦包，正快步走向安全通道。
看不清臉，但那走路的姿態，那略顯瘦削的肩背線條…
陳默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太像了。
即使畫面模糊，那種熟悉感也揮之不去。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孟常雲手寫的分析摘要上︰
“代號︰隱蛇”初步研判
目標︰ 長期潛伏，系統性竊取渡河項目核心機密（架構設計、實施細節、成本模型、潛在漏洞），目標明確指向核心替代方案。
手法︰ 高級權限濫用（疑似內部人員提供便利）+ 外包渠道掩護（銳進科技為關鍵跳板與資金通道）。數據外泄途徑高度隱蔽（疑利用測試環境合法出口混雜非法數據）。
內應指向︰ 高度懷疑宋彥雄（權限、動機、行為軌跡異常吻合）。
其與銳進特定人員（代號K）聯系異常頻密（加密通信，內容不詳）。
潛伏期︰ 保守估計超過六個月（可追溯異常行為始于去年年底渡河項目關鍵設計階段）。
風險等級︰ 極高！蛇已入芯，竊密持續進行中。
若核心設計及成本模型外泄，渡河項目戰略價值將遭致命打擊，集團重大商業利益受損。
行動建議︰ 極度謹慎！ 蛇警覺性高，任何風吹草動恐致其斷尾深潛或銷毀證據。
建議︰1. 技術層面持續深度監控（需更高權限支撐，避免打草驚蛇）；
2. 徹查銳進背景及資金鏈（需合規、財務介入，隱秘進行）；
3. 暫緩對宋的直接接觸或調查，外松內緊。
等待信息安全部和稽查部更完整證據鏈及摸清其背後網絡。
收網需雷霆一擊。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扎在陳默的視網膜上。
高度懷疑宋彥雄！潛伏期超過六個月！蛇已入芯！任何風吹草動恐致其斷尾深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