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隔間里的趙玄佑聞言一怔。
玉縈特意帶他來玲瓏坊,是為了見裴拓?
她為何要讓自己躲在這里呢?
趙玄佑不太明白玉縈的安排,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緒。
“請他上來飲茶。”
“好。”
听著玉縈的話,繡芳很快將裴拓領到了二樓。
裴拓站在門口,目光落在玉縈身上,並未開口寒暄。
他穿著一襲靛藍色錦衣,愈發顯得他文質清雋,俊美比竹。
單只靠他的外表,便已足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繡芳把人帶到,便又回一樓忙活了。
玉縈起身先開了口“裴大人,請坐。”
裴拓深深看了玉縈一眼,依言坐到了茶桌旁邊。
那日在睿王府遇見的時候,裴拓跟玉縈雖然沒有說上幾句,他已然明白玉縈現在的心意和立場。
他還不曾放下對玉縈的感情,但他有他的驕傲,不會再糾纏她。
“你留在安州的東西,我已經交給大牛兄弟了。”
當初玉縈是被趙玄佑從安州強行帶走的,還留了些物件在那邊。
裴拓回京的時候,將這些物件收在箱籠里一並帶回了京城。
他離京之前派僕從到玲瓏坊尋了陳大牛,讓陳大牛將東西轉交給玉縈。
誰知他剛回京城,便听僕從說陳大牛來過了,說請他來一趟玲瓏坊,玉縈要當面向他致謝。
他猜不出玉縈的用意,猶豫再三,還是如約前來。
“多謝裴大人。”
看著坐在對面的玉縈,裴拓心緒雜陳。
這種時候,他原是該說些場面話的,但不知為何他一個字都不想說。
玉縈替他斟了茶,放下茶壺後,見他並無飲茶之意,也沒有相勸。
“留在安州的那些書都是我從京城帶出來的。它們跟著我從京城到了青州,又從青州到了穗州,最後又到了安州。你能幫忙把它們送回京城,我真的很感激。”
那些書一直都是玉縈珍藏的寶貝。
他們一家三口到處輾轉奔波,除了財物之外,便只有那些書帶在身邊。
玉縈端起茶杯“上次在王府遇見的時候,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只是遇見的時候太過突然,王府也不是說話的場合,所以今日才請你到這邊一敘。裴大人,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謝你從前在灕川行宮對我諸多照拂。”
那日在王府跟裴拓相遇之後,玉縈清楚自己的反應太過無情。
兩人分開的時候太匆匆,留給裴拓的那封信不過是只言片語,于情于理,他們之間的糾葛該認真交代一回。
“灕川行宮?太久遠的事了。”
裴拓把目光從玉縈身上挪開,靜靜盯著桌上的紫砂茶壺。
听她提起往事,他只能想到物是人非四個字。
去年這個時候他剛到蜀地就任,四處尋找合適的屋宅,暢想著和美甜蜜的未來,在他所有的想象里,都有眼前這個明艷照人的女子。
現在她坐在自己對面,發髻高堆,長裙彩繡,依然是極美的,卻已與他劃清界限。
“我真是運氣好,能在那里遇到你和孫小姐。”想起過去的事,玉縈唇角微揚,“那會兒膽子真是大,看著你給睿王講課,也動了跟著學的念頭。旁人都覺得是笑話,只有你和孫小姐一直鼓勵我。”
裴拓心中苦澀,看著近在咫尺的玉縈,淡淡道“若為灕川行宮的事道謝,大可不必。那時候我做的一切,都是為的是接近侯爺。”
“可你實實在在幫了我。”
念書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玉縈可以自己學著認字,可四書五經並非認字就能讀懂。
哪怕是再有天賦的人,也得有師父領進門。
若非他和孫倩然一再贊她聰穎有天分,若非他應允她隨堂听課,若非他為她寫了那麼多淺顯易懂的批注,玉縈根本不可能啃下那些高深莫測的書。
見裴拓垂眸不語,玉縈將那杯茶一飲而盡,又斟了第二杯。
“這一杯我是替趙玄佑敬的,安州的事原是他不該那麼做的。”
當時趙玄佑已經提前到了安州,可他並沒有直接找玉縈,而是按兵不動,等著在她出嫁那日當街攔花轎,為的就是當眾羞辱裴拓。
裴拓听到玉縈的話,卻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終于端起桌上的茶杯,冷茶入心,令他心緒稍平。
玉縈今日請他過來,一為道謝,二為道歉,過了今日,恐怕兩人再無這般相談的機會。
裴拓忽而抬眸。
“說到侯爺,正好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請講。”
“倘若……你我青州遇到的時候,我告訴你趙玄佑為了你一直沒有娶妻,你,還會答應我嗎?”
當初在青州的時候,裴拓問過玉縈想不想知道趙玄佑的事。
玉縈說不想听,他心中長松了一口氣。
他做不到去哄騙玉縈,但玉縈說不想听,那他可以掩耳盜鈴,避而不談。
“不知道。”玉縈沉沉呼了口氣,“但我應該會心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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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玉縈死在了惡毒主母的手中,還失去了自己的兒子,這一世玉縈重活,寧可不嫁也不想居于人下。
她離開趙玄佑不是因為兩個人之間沒有感情。
倘若她早早知道趙玄佑因為她取消了婚事,她不確定自己會怎麼做,但她絕不會不為所動的。
裴拓望著玉縈,含笑點了點頭。
“那時候我也存了私心,如此,你我算是抵平,無所謂虧欠不虧欠。”
說罷,裴拓站起身,朝玉縈拱了拱手,徑直往樓下走去。
“阿槊,你送送裴大人。”
溫槊點了下頭,跟著裴拓一起下樓,走到鋪子門口的時候,裴拓頓住腳步,回頭看向溫槊。
“大人還有吩咐?”溫槊問。
“你一直明白玉縈的心意,對嗎?”
街上熙熙攘攘,裴拓的聲音卻清涼如水。
溫槊約莫能猜到他這句話的用意。
裴拓應該是覺得,玉縈根本沒真正喜歡過他。
溫槊不這麼覺得,但這話他也不能替玉縈隨便說。
靜默片刻,溫槊搖了搖頭“是在侯爺墜江之後,我才感覺到她對侯爺不一樣。”
趙玄佑乘船離開時墜了江,救起來之後昏迷了好幾天。
那段時日他不能再發號施令,跟隨他的心腹隨從自是一切以他的安危為主,不會全力監視玉縈。
倘若玉縈開口,溫槊拼盡全力也能帶她離開。
但玉縈沒說要走。
那時候她自己或許還沒意識到,但旁觀的溫槊看得清楚——她放心不下趙玄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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