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禮成之後,趙岐站起身向前來恭賀的親眷拱手致意,領著她們去前廳赴宴。
等著男客們都走出去了,玉縈這才跟安寧侯夫人她們一道往女客用膳的地方走去。
吃過午膳,又有丫鬟將她們領回花廳喝茶。
安寧侯夫人和尹夫人她們幾位都是相熟多年的好友,坐在一處有說不完的話,玉縈陪坐在她們身邊,不必費心寒暄交際,只默默听著,偶爾插幾句話。
等到日頭偏西,陸續有女客起身離去。
安寧侯夫人因為瑤瑤的事進來傷心過度,也不願在王府久留,帶著玉縈一同去向主家辭行。
這會兒趙岐被靜王和慶王帶著宗族兄弟圍著灌酒,周身都是酒氣,眼楮有些微微泛紅。
安寧侯夫人在說話的時候,趙岐的目光一直看著玉縈。
玉縈坦然迎著他的注視,等到安寧侯夫人說完,朝他福了一福,送上恭賀之詞。
“多謝兩位夫人。”趙岐低聲說完,吩咐侍從送她們出府。
等著安寧侯夫人和玉縈離開,慶王等人復又端著酒杯擁上來,誓要將這新郎官灌醉。
“今日多謝夫人替我撐腰。”上了馬車,玉縈便向安寧侯夫人致謝。
安寧侯夫人笑道︰“便是你自己去赴宴,旁人跟你多說幾句話也能明白你的品行並非傳言那般不堪。”
“無論如何,我都該說一聲謝謝的。”說到這里,玉縈話鋒一轉,問起公主府的狀況,“這些日子我和侯爺都在宮中,沒能去公主府探望公主和駙馬,不知小縣主的身體如何了?”
想到自己那可憐的孫女,安寧侯夫人不禁紅了眼圈。
“我每日得空都會去公主府瞧瞧,瑤瑤服下御醫的解藥之後,不似之前那般痴傻,能說點話,也能認出公主和駙馬,只是反應慢得很。”
“既然在好轉,那是好消息,慢慢養起來定然會越來越好的。”
安寧侯夫人苦笑了一下,“御醫的意思是,毒現在已經在慢慢解了,但瑤瑤中毒太久,腦子怕是已有損傷,即便徹底解毒,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這……縣主也太可憐了。”
“誰說不是呢?瑤瑤看著在好轉,公主的精神也明顯好了許多,所以御醫也不敢在公主跟前說這話,只跟莫 說了,莫 這孩子是我一手帶大了,從來沒見過他流過這麼多眼淚。”
都是皇後造得孽,可惜她謀逆失敗死了就一了百了,留給其他人的卻是無盡的傷痛。
說話間,馬車就到了靖遠侯府前,玉縈送走安寧侯夫人,回府給葉老太君問過安後,便自己回到了棠梨院。
她懶懶倚在美人榻上喝著甜湯,想著今日趙岐的婚事,想著公主府里瑤瑤的病情,最後又想起了裴拓。
裴拓回京應是奉旨。
是孫倩然想了什麼辦法嗎?
倒也未必。
姜氏和趙樽同時倒台,他們在前朝後宮的勢力都被皇帝清掃,兩位丞相雖然屹立不倒,但朝中一下多出來了不少空缺。
或許裴拓回京是皇帝的意思。
玉縈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孫倩然一直對裴拓念念不忘,倘若她真有本事把裴拓調回京城,她早就辦了,何至于拖到今日。
裴拓能回京城做官,原本對玉縈而言心中的愧疚感會減少一些。
只是今日見到他清瘦的模樣,玉縈清楚,當初趙玄佑帶走她的事對裴拓打擊很大,他至今還沒走出來。
可她能做什麼呢?
去勸慰裴拓忘掉她,去讓他另尋合意的姑娘……無論哪一件,都不該是玉縈去做的事。
她再去跟裴拓說話,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復雜。
今日相見,他應該能明白她的想法吧。
玉縈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呼出去,只強行將與裴拓有關的事從腦海中趕走。
睿王府里一直熱鬧到了深夜。
等到最後一位客人離開王府之後,侍從上前恭敬提醒道︰“殿下,該進洞房了。”
進洞房?
趙岐今日被灌了許多酒,腦子早就放空,听到內侍的話,眼神有些茫然。
見他不說話,內侍一左一右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時序已至秋分,夜風已經帶著涼意。
內侍扶著趙岐走到屋外,冷風一吹,將趙岐的酒意吹散了幾分,令他稍稍恢復些神志。
“殿下,要去洞房嗎?”內侍是他的親信,自然明白趙岐對這樁婚事的態度,此刻見他清醒了幾分,便小聲詢問起他的意思。
趙岐想起了洞房,也想起了用喜扇遮面的梁妙楓。
前日父皇曾召他進宮說話,說梁妙楓是個極好的姑娘,要他在成婚後務必善待妻子,與她相伴一生,相扶到老。
父皇說他這一生有過許多女人,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可到最後卻被枕邊人狠狠的捅了一刀。
趙岐最崇敬的人便是父皇,看著一夜之間衰老的父皇,趙岐心如刀絞。
既為父皇的頹廢,也為自己的失意。
趙岐想要的是玉縈,但玉縈從未對他動過心。
他跪在父皇跟前承諾,絕不辜負父皇對他的期望。
“去洞房。”趙岐輕聲道。
內侍見狀,不敢再言,扶著他往洞房走去。
院子里除了王府的人,還站著跟隨梁妙楓陪嫁而來的丫鬟僕婦。
見滿身酒氣的趙岐進院,紛紛行禮退避到旁邊。
趙岐走到廊下,揮手示意內侍退下,獨自推門往屋里走去。
繞過擺在門口的龍鳳繡金座屏,趙岐看到他的新娘子正端坐在榻邊。
她身上依舊穿著貴重的冠服,那只舉著扇柄的素手,仍如飲合巹酒時一般微微顫抖。
趙岐心有不忍,快步上前抓住扇面,將喜扇從她手中拿開。
屋子里靜悄悄的,梁妙楓將手交疊著放在膝上,半晌等不到趙岐說話。
片刻的慌亂過後,她鼓足勇氣抬眼看向趙岐。
趙岐沒說話,就那麼站在榻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梁妙楓忽而鼻子有些發酸。
她想起了宜安公主的話,自己並不是睿王想要的王妃。
“你怎麼了?”趙岐終于開了口。
“我……”
趙岐的唇角輕輕動了下,卻沒有再說什麼,抬手幫她把沉重的鳳冠取了下來。
“王爺,我們……”
“早些睡吧。”
趙岐說完,解了喜服便躺到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