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西傾的時候,元緇匆匆進了泓暉堂。
書房一如從前布置的簡潔整齊,只是桌上散放著毛筆和宣紙。
趙玄佑站在書案前,鋪開的畫紙只畫了一半,才淺淺勾勒出了一個婀娜的輪廓。
听到元緇的腳步聲,趙玄佑蹙眉,低喝道︰“不懂規矩嗎?”
元緇猛然頓住腳步,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趙玄佑拉了一張沒用過的宣紙,蓋在手邊的那張畫上,這才道︰“進來。”
“潘大人那邊遞了話過來,今晚宵禁後會來侯府。”元緇壓低了聲音道,“應該是朝中的事,听起來有點急。”
趙玄佑的手倏然握緊毛筆,眸光銳利遞看向元緇。
“又有她的消息了?”
“與玉縈無關,應該的朝中的事,听起來有點急。”
趙玄佑點了下頭,沒再多言,只把剛才的畫筆在蓮花筆洗中涮了幾下。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元緇默默退了出去,還幫他把門帶上。
趙玄佑把蓋在畫上的宣紙拿開,重新蘸墨畫畫,將畫中女子的神態一點一點勾勒得清晰。
他原是不擅長丹青的。
只是三年前潘循說要帶著畫像在揚州城里追查玉縈下落的時候,讓錦衣衛的畫師給玉縈畫像,只是那些畫像全然沒有玉縈的神韻,所以他自己拿著筆試試,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把記憶里的玉縈都畫了出來。
有時她站在窗前修剪花木,有時她坐在廊下與人說笑,有時她騎在馬背上得意地張牙舞爪,有時她鳩佔鵲巢坐在他的書桌旁練字,反而得意地沖他微笑。
當然,也有她秘不宣人的另一面。
譬如他身前的這一幅。
玉縈躺在枕邊,青絲披散在枕邊,眼神迷離地望著他,半是困倦半是……
他不懂玉縈為何對他如此無情,唯有將她的身影落在紙上,親手裝裱、封存,才能勉強消解如絮的思念。
書架的最上面兩層全是錦盒,里面堆滿了他畫的卷軸,都是他從邊塞回來時帶回府的。
那些錦盒禁止任何人踫,前日秋月擦書架的時候不小心挪了一下,趙玄佑便動了怒氣,重新恢復了泓暉堂從前的規矩︰除了元緇和元青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他的書房。
他畫完眼前這一幅,盯了一瞬,又飛快拿宣紙蓋在上面,換了件干淨衣裳便去樂壽堂陪葉老太君吃飯。
“祖母。”
靖遠侯在趙玄佑離京後,在京城里陪著老太君住了一年多,天寒了腿腳實在疼得難受,在臘月之前就帶著姨娘去了南方。
不過他也的確幫著趙玄佑勸服了葉老太君。
這次回京後,葉老太君的眼神里雖還有因為抱不上曾孫的難受情緒,到底沒再跟趙玄佑說什麼。
趙玄佑陪著老太君用了晚膳,又喝了點自釀的杏花酒。
覷著時辰差不多了,這才回到泓暉堂。
下午畫的那幅美人圖已經半干了,趙玄佑坐在一旁端詳了一會兒。
元緇在門外道︰“爺,潘大人到了。”
“讓映雪備些酒菜送到暖閣。”
“是。”
趙玄佑重新將桌上的畫蓋上,起身走了出去。
元青剛好領著潘循進來,一見趙玄佑,潘循忙朝他拱手。
“世子。”
“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趙玄佑帶著潘循到了暖閣,映雪和元緇盛了酒菜後默默地退了出去。
“三年不見,屬下敬世子一杯。”
三年來,兩人暗中有書信往來,但趙玄佑卸任錦衣衛指揮使之後,兩人便沒再見過面。
“我已經不是錦衣衛指揮使了,你不必如此客氣。”
“沒有世子,就沒有屬下的今日,屬下沒齒難忘。”
當初潘循只是錦衣衛北鎮撫司一個小小的百戶,一身抱負得不到施展,是趙玄佑一手將他提拔成了千戶,又把興國公府的案子交給他辦,讓他得到皇帝的看重,成了錦衣衛副指揮使。
放眼整個錦衣衛,沒人比他升得更快。
況且趙玄佑對他的幫助也不止于此。
去年皇帝要他設法除掉鎮國公,是趙玄佑提醒他可以在戰馬上做手腳。
這一樁樁,一件件,潘循自然不會忘記。
“說吧,這麼晚過來出什麼事了?”
提到這個,潘循眸光暗了下。
“今日下午陛下召我去御書房,問我幫世子找的人找到了沒?”
“罵你了?”
“那倒沒有,但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皇帝當年登上皇位是踩著幾位兄弟上去的,不過在他坐穩江山之後,一直施行仁政。
在趙玄佑眼中,如今的皇帝大體上算是仁君,但內里卻是綿里藏針的。
“他是在敲打你。”
潘循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他覺得有些古怪。
“陛下應該是一直知道此事,從前都沒說什麼,也不知道今日怎麼突然提起來了。”
今日……
趙玄佑唇邊浮起一抹冷笑。
今日在西苑門口遇到的裴拓,應該是知道錦衣衛在幫自己找人,但以裴拓的身份和性格,不可能去皇帝跟前對錦衣衛做事說三道四。
能給他添這堵的人只有趙岐。
這小子……
“你不必太擔心,陛下暫且不會動怒,往後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任何事。”
“那玉縈姑娘?”
“我的事你別再管,連書信也不必傳了。”
玉縈他當然會繼續尋找,沒有錦衣衛,他也有別的人手。
她沉寂三年,終于在清沙鎮露出行跡,這是找到她的絕佳機會。
趙岐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會在這時候給他使絆子,想搶在他前頭找人。
“好,屬下明白。”
趙玄佑眸光一轉,落在潘循身上︰“其實這事也算是給你提個醒,錦衣衛是陛下給自己淬煉的一把刀,這把刀只能他用。你現在離指揮使只差半步,別走偏了。”
潘循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世子的點撥,屬下沒齒難忘。夜深了,屬下不便久留,先告辭了。”
他本是秘密前來,無須趙玄佑相送,拱了拱手,然後迅速離開。
趙玄佑端起桌上的酒杯,啜了一口。
錦衣衛這把刀的確好用,他當然還會再用——在合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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