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猛跳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扯到了筋。
姚警官抬手按住胸口,抬眼望向牆上的時鐘——
10點40分。
時間倒是走得快,眨眼就到了凌晨前的一個半小時。
他揉了揉酸澀的眼楮,把桌上那疊資料推到一旁。
那是警員們奔波整日的成果,受害者的家庭成員、感情現狀、銀行流水,一頁不落。
逐條核對後,姚警官並沒發現任何突兀的地方。
家庭正常,且兩名受害者均沒有結婚,也沒有正在交往的對象,銀行流水干淨得像剛洗過的玻璃,連小數點後兩位都挑不出毛病。
頭疼!
他按住太陽穴,伸手將抽屜里的泡面桶拽了出來。
用腦過量胃就抽筋,這是他抽屜里永遠囤著食物的原因——
干這行,腦力跟體力一樣,都得二十四小時待命。
休息室的公用飲水機正“嗡嗡”運轉,指示燈在黑暗中泛著幽綠。
姚警官懶得開燈,直接將桶面湊到了熱水龍頭下,按下出水鍵。
滾水沖出的蒸汽撲在臉上。
他側過身,等待水位線達標之後,熟練地用塑料叉子斜插封口,把翹起的鋁箔壓緊,然後端著熱桶回到辦公室,雙臂疊成枕,額頭貼著手背休息。
眼皮合上,卻關不掉腦海里的幻燈片——
李蘭潔扭曲的脖頸、讓張燁瞬間蒸發的電梯,一幀幀在黑暗里閃。
姚警官猛地睜開眼,一個一直被忽略的細節突然蹦了出來。
李蘭潔可以用‘加班’來解釋她深夜仍留在公司,那張燁呢?
門禁記錄顯示他八點多打卡離開,那他為什麼在十一點的時候又折返回來?
是什麼理由能讓一個已經回家的人,在深夜重新跨進辦公樓?
莫非,有人叫他回去?
一直將注意力放在李蘭潔離奇的死亡方式上,導致姚警官忽略掉了張燁的行動軌跡。
想到這點,他直接撥通了物證暫存室保管員的電話。
“老趙,有沒有時間?來一趟警局。”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姚隊……”保管員壓低聲音,像怕吵醒家里人,“規矩您比我清楚,證物出庫得兩人、得簽字、得錄像,大半夜的我一個人可開不了門。”
“我馬上給值班副局長打電話,讓他下口頭授權。”姚警官說著,拇指已經懸在通訊錄上方,“你通知網安值班員一起來開門,所有的手續我明天補。”
“就非得現在?明早天亮再辦行不行?”對面聲音黏著哈欠。
“不行,就現在,半小時內到不了,我親自來接你!”姚警官干脆利落地掛斷電話,隨即聯系上了值班副局。
三十秒後,口頭授權和一串授權碼就發到了他手機上。
他抽出塑料叉子,在已經發脹的面條里狠狠攪了幾下。
姚警官倒不是故意半夜折騰人,只是想到了電梯轎廂里張燁遺落的手機。
手機里最後一次通話、最後一條推送、乃至于最後一次定位,都有可能替一個已無法開口的人說出真相。
時間,悠悠地晃到了十一點。
姚警官喝完最後一口面湯,桶底就只剩一層薄薄的殘渣,塑料叉子順勢刮過桶底,發出細碎的“嚓啦”聲。
他低頭一看——
碎成棕綠的脫水蔬菜下,沉著一層極細的黑色物質。
像浸水過的沙。
皺了皺眉,姚警官用叉尖輕輕去撥,粉末粘成了一塊薄片,指尖剛一用力往上挑,薄片又嘩啦碎開,簌簌落回桶底。
這是……沒攪拌均勻的調味粉?
方才拆袋時他根本就沒注意。
“什麼時候換配方了?”姚警官嘀咕一句,隨手將空桶扣進垃圾袋。
重新翻開關于張燁的資料,才看到第二頁,走廊里忽然響起腳步聲,像是從警局正門口一路蕩進來的。
“這麼快,十分鐘就到了?”姚警官下意識抬頭,視線掠過面前的窗戶。
他辦公室嵌著一內一外兩扇窗——
一扇朝辦公樓室外,因為要采光,所以玻璃透亮,另一扇則對著公共走廊。
為了保護案情隱私,朝走廊的那扇特意做成了磨砂材質。
姚警官看向的窗口就是這一扇。
腳步聲由遠及近,磨砂玻璃上先浮出模糊的肩線,繼而整張側影滑過。
人影掠過窗框,繼續向前,沿著白牆直朝敞開的辦公室門而來。
姚警官微一側頭,視線提前鎖定門口,等待對方出現。
一秒、兩秒,三秒……
腳步聲在即將到達門口的時候陡然掐斷!!!
姚警官眨了眨眼,屏住的那半口氣卡在了喉嚨。
“老趙,你躲在牆後做什麼?”
“進來啊!”
人影既沒退回窗後,也沒跨進門框,唯一的可能,就是停在那堵白牆後——
正貼著牆根,一動不動。
“你是不是有毛病?!!”姚警官站起身來,膝窩一頂,椅子“吱啦”一聲滑出老遠。
幾大步沖到門口,他上半身剛探出門框,就愣住了。
牆後,沒有人。
整條走廊,也是空的。
“咦?”
姚警官踏進走廊,脖子左右一擰,前後掃視,“老趙,你又玩什麼花招?!!”
“我可沒時間陪你瘋!!!”
他懷疑老趙在故意嚇他——
趁身影掠過窗框的當口,然後立刻蹲下身子,貼著牆根從窗戶下方悄悄折返。
這麼一來,就能弄出消失的假象。
只是,為什麼他要搞這一出?
沒理由啊……
右眼皮跳了跳,姚警官抬手一按,順著走廊朝警局入口方向快步走去。
值班的同事沒見到,他在大廳處站著揚聲又喊了兩嗓子。
沒人應答。
姚警官不相信這次又是眼花,因為耳朵也听到腳步聲。
“老趙?”
他不甘心地再喊一聲,隨即轉身折回走廊。
剛拐過牆角——
“呲啦——!”
尖銳干澀的聲響劃破寂靜,像濕抹布重重擦過干玻璃,拖出長長一道刺耳的尾音。
“誰在那里?!!”
姚警官猛地抬頭,目光循著那道刺耳的噪音直刺走廊盡頭——
盡頭的牆面,嵌著一塊紅色邊框的玻璃門消防櫃。
那聲“呲啦”似乎就是從櫃子里滲出來的。
姚警官走到跟前,停住。
消防櫃多年沒人使用過,上面蒙著均勻的灰。而此刻,玻璃中央卻出現了一道完美的半圓!
如果將消防櫃玻璃想象成落滿灰的車窗,那這道半圓,就像是有人剛按下了雨刮器,刷掉了半面塵土。
半圓內澄亮,透過玻璃能看到里面白色的消防軟管。
半圓外,仍是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