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蟲?”
趙澤眉頭皺起,目光轉向對面的助理。
助理叫李明遠,是他大學同學兼舍友。畢業後,兩人一同進了這家司法鑒定機構,關系很鐵。
“嗯,在尸體上發現的,數量……”李明遠眉毛一挑,語速放慢,“不少。”
“死了幾天?”
“官方給我們的資料是三天前,車主一人開車在市區闖紅燈,然後出了交通事故……”
“你說奇怪不?當時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尸臭味。”李明遠緩緩靠近,故意做出一副恐懼的表情說道︰“車上沒有別人,只有他。”
趙澤完全沒把好友的惡意恐嚇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為什麼拖到今天才準備解剖?又是家屬的原因?”
李明遠抿了抿嘴,顯然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談,“我們管那麼多做什麼?”
“有任務下來,老老實實干活就行了,又不會多加工資……”
“對了,你今天去大學上課,感覺怎麼樣?”他怪笑一聲,將手搭在了趙澤的肩膀上,“是不是重回青春時光?”
“還能怎麼樣?幫忙而已。”趙澤將搭在肩上的手抖開,脫下外衣。
“先別扯這些了,你去準備下工具,我們早點開動,早點下班。”
他點開手機屏幕,將上面顯示的時間在李明遠眼前晃了晃,“現在是晚上8點,爭取兩個小時搞定。”
“行吧,你去換衣服,最好再洗個臉,最近看你感覺老了不少。”嘟囔了一句,李明遠轉身朝著停尸房走去。
洗手間內,趙澤打開水龍頭,任由水嘩嘩地流出來。
愣了幾秒之後,他用冷水在臉上胡亂地抹了幾下,抬起了頭。
鏡子中的自己微微有些黑眼圈,看起來確實有些憔悴,可也算不上老吧?
至少,今天回答‘尸斑’問題的那名大學生,看起來可要比自己還要顯老一些。
在心底安慰了自己一句之後,他換好衣服,隨即推開了解剖室的門。
“姓名,田健平。”
看到趙澤已經準備就緒,李明遠開始報起了死者的個人信息。
“性別,男。”
“年齡,45歲。”
“死亡時間,嗯……存疑。”
“存疑?這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嗎?”趙澤抬起頭,疑惑問道。
“交通事故哪會弄來解剖……你看看就知道了。”李明遠一只手將資料抱在懷中,另一只手提起死者身上蓋著的白布,輕輕一扯。
白布下蓋著的尸體暴露在兩人面前——
尸體已經呈現出微微的巨人觀,表面出現了明顯的尸綠,主要集中在腹部和四肢。
腐敗血管網清晰可見,如同一張綠色的網覆蓋在皮膚上。此外,尸體上還出現了多個水泡,部分水泡破裂,露出下面的污穢暗紅色真皮。
不需要儀器檢測,僅憑肉眼就能做出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絕對超過了三天。
“停尸房的冰櫃沒壞吧?”
趙澤扭頭問道,他可不想因為設備問題影響到了最終的判斷。
“跟設備沒關系,他送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李明遠將口罩往上提了提,“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也懷疑是不是送錯了。”
趙澤將尸體的右手腕抬起,仔細確認藍色腕帶上的名字無誤後,定下心來。
“做好記錄,準備開始。”
“等等……”李明遠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外放了一首舒緩的輕音樂,這才對著趙澤點了點頭。
听音樂,有助于緩解緊張情緒,時間也過的更快一點。畢竟,無論是誰,都不願意在這種令人不適的環境中逗留過久,法醫也不例外。
忽視掉尸體上因冷凍而變得僵硬的蠅蛆,趙澤用手輕輕撥開了尸體的眼皮。
“角膜完全渾濁,看不清眼球內部。初步推算,死亡時間一周以上。”
听到趙澤的判斷,李明遠迅速低頭在紙上刷刷地記錄。
“開放傷口和自然孔道中有大量的蠅蛆……”
“死者尸僵狀態不明顯,符合死亡超一周的推斷。”
“還有,全身除了額頭這一塊頭骨凹陷之外,沒有明顯的外部傷痕。”
趙澤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凹陷處夾出了幾塊反光的晶體,放到旁邊的托盤上,接著說道︰“凹陷處有不明晶體,大概率是車窗玻璃碎片,應該是車禍踫撞時嵌進去的。”
趙澤對著尸體額頭的凹陷處仔細觀察了許久,隨後用手輕輕觸摸。
“咦,這里有點奇怪……”
“沒有凝血塊,也沒有出血現象,色澤與周圍軟組織顏色基本一致。”
“這傷口,是死後造成的!”
“死後?”李明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放下手上的硬紙板,快步走到趙澤身邊,“你剛剛不是說過傷口是車禍時踫撞造成的……”
“對。”趙澤解釋道,“你看這個凹陷處的寬度,正好與方向盤的管徑寬度相匹配。”
“這麼猛烈地撞擊到方向盤上……”他抬起頭,眼神放空。
時間,被拉回到了車禍發生前的那一刻。
趙澤的雙手下意識地模擬著握住方向盤的姿勢,身體不自覺向前傾,仿佛置身于車禍現場的汽車主駕駛座位上。
“他沒有系安全帶。而且,汽車本身也出了問題,安全氣囊沒有彈出。”
“不然,不會撞出這麼嚴重的凹陷。”
從放空狀態中回神,趙澤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現在得出兩個結論。其一,田健平確實是坐在駕駛座上……”
“其二,他在車禍發生之前就死了。”
“而且,他死亡已經有了一段時間。”趙澤面色嚴肅,語氣肯定,“我估計,當時車上肯定還有別人……”
“有人在運尸!”李明遠將趙澤沒有說完的內容補充完整。
“如果只是單純地想毀尸滅跡,那尸體放在後備箱會更安全一點,會不會……”李明遠的目光看向了尸體的腹部位置。
“會不會是借尸運毒?但他肚子上沒有動過刀的痕跡。”
“他也可能是生前吞下的毒品,你確定車上當時沒有別的人同行?”趙澤追問。
即使是運毒,車上也一定會有犯罪人員陪同在場,總不能真讓尸體自己開車吧。
從事法醫將近十年,面對疑問,趙澤自然是往最合理的方向去推測。
“他們給的資料上說車上只有田健平一人,我還能怎麼去確認?”李明遠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我們只需要給個結果,後續的調查,是他們的事。”
“也對……”
“那行,準備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