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威哥。”
“噓！”
常威輕聲提醒，小心翼翼地將門合上，他迅速上前，示意女孩降低音量。
“好的好的。”
女孩壓低聲音，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她吐了吐舌頭，“樓下的爺爺對我可好了，他不會介意這點小動靜的。”
“不是這個原因……”
“唉，算了算了……你腿冷不冷？”常威關切地問道，他隨手從沙發上拿起一張毛毯，用力抖了抖。
“威哥，現在是七月份，誰大夏天還蓋被子啊？”
女孩熟練地用手轉動著輪椅，靈巧躲開，“再說，我這腿也感覺不到什麼溫度。”
“小孩子懂什麼？你把肚子蓋上！”
常威不由分說，強行將輪椅拉停，彎腰將毛毯蓋了上去，仔細地調整了下邊角，他才直起身來。
“19歲了還叫什麼小孩子……”
女孩嘟囔著，臉色瞬間耷拉了下來，她不情不願地把毛毯往上拉，直到能蓋住自己的小腹。
看到常威露出滿意的神情，她可憐兮兮地提議道︰“在家枯坐兩天了，威哥，我們去小區里散散步吧？”
“散步？”常威搖了搖頭，眼神警惕，“這霧氣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最好先別出門。”
“霧有什麼好怕的？”女孩不以為然，她靈活地操縱輪椅來到窗前，“你看，小區里的霧都散啦……”
小區內的情況常威自然清楚。
霧確實是散了，但原本彌漫在每一個角落的霧氣凝聚在了一起，仿佛一個倒扣著的雞蛋殼，將整個小區罩在里面。
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一樣的情況？
常威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坐回沙發，從茶幾下抽出醫藥盒，逐一清點里面的藥品。
確認了藥物數量之後，他心中一緊，目光隨即落在了女孩蓋著毛毯的腿上。
女孩名叫常依，是常威的妹妹，兩人同父同母。
她雙腿不能走路是因為小時候遭遇的車禍——
肇事司機沒有逃逸，他非常負責任地將妹妹在第一時間送往了醫院，並支付了前期所有的治療費用。
常威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當他和父母急匆匆趕到醫院時，司機在手術室門口直接跪倒在了三人面前。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
在壓抑至極的氣氛中，一家人終于等到了手術室的燈熄滅。
醫生帶來了消息，有好有壞——
妹妹的命是保住了，腿沒有。
不信任醫院的診斷結果，在妹妹身體狀態稍微穩定之後，父母帶著她連續輾轉了好幾家醫院。
所有的醫生都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完全性脊髓損傷。
對，完全性。
常威不懂完全性在醫學上面代表著什麼意思，但他看得懂診治醫生略帶遺憾的表情。
那時候他就知道，妹妹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站起來。
那時候常威才十歲，他不明白站不起來意味著什麼，他只是單純地覺得，妹妹有輪椅，而自己沒有。
他覺得父母偏心。
有時候趁大人們不在，常威會和妹妹商量，借她的輪椅來玩，在小伙伴面前表演一些雜技和絕活。
妹妹幾乎每次都會同意，她會用手撐住地面，慢慢地、小心地將自己挪到附近的台階上坐好，然後和周圍的小伙伴一起為哥哥鼓掌加油。
直到常威被父母給逮到了……
經歷過那次的毒打，他再也不敢踫妹妹的輪椅，哪怕一次。
隨著時間的推移，常威逐漸感受到了雙腿不便給生活帶來的困擾。
他一個人在客廳的時候，偶爾還能听到妹妹偷偷哭泣的聲音。
常威只是听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只是參加工作並有了收入之後，他就將妹妹從父母那接到了自己身邊。
比起在老家，他相信妹妹在自己身邊能得到更好的照顧，父母也可以過得輕松一點。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常威從一線消防隊員申請轉到了能正常下班回家的消防文員。
收入變少了一些，他不在意。
常威嘆了口氣，將藥箱重新推回至茶幾內部。
維生素b1暫時夠用，可抗痙攣和止痛的藥物只剩下最後一盒。
“唉聲嘆氣做什麼？藥不夠了嗎？”注意到了威哥的表情，常依問道。
“嗯，只夠今天的分量……”
“沒事的，哥，你推我下去，我們一起逛逛唄，順便在外面溜達溜達。”常依眼珠一轉，笑吟吟地看向房門口。
“逛什麼逛？手機沒信號，新聞也看不了，誰知道這霧氣有沒有毒性……”常威沒好氣地回了句，“要買也是我一個人下去，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里。”
“哦，就你厲害，毒氣不會毒你對吧？”白了常威一眼，常依滾動著輪椅滑到了電視櫃面前，她拉開抽屜，在零食堆里一頓翻翻找找。
似乎想要氣氣常威，她將翻動的聲音故意弄得很大。
“依依，垃圾食品少吃……”
“唉，算了，你在家等我。”
常威戴上口罩，好一陣叮囑之後才拉開了房門，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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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兩袋昨天不是已經吃過了？今天怎麼又出現了？”常依語氣中帶著驚喜。
“哥，是不是你偷偷給我買了？”
“哥？”
常依抬頭一看，才發現常威已經出了門。
“走這麼快？他該不會沒戴口罩吧？”
輕輕合上抽屜，常依操縱輪椅滑向房門，她小心翼翼地握住門把手，緩緩將房門拉開一條小縫，探出頭來，目光警惕。
這是威哥教她的安全開門方式，已經刻在了她的本能里。
走廊里空無一人，靜得連一根針掉落都能听見。
常依的眉頭微微皺起，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她將手伸進口袋，捏了捏家里的備用鑰匙。
只是猶豫了幾秒，常依就做出了決定。
將房門輕輕帶上，她操縱著輪椅，沿著走廊向著電梯方向前進。
然而，當她抵達電梯口時，卻發現本應顯示樓層信息的顯示面板一片漆黑，毫無光亮。
常依伸長手臂，用食指點在了電梯下樓的按鍵上，過了好一會，電梯沒有啟動的跡象，也沒有發出任何噪音。
她來到另一台電梯面前，情況依然如此。
顯然，停電導致電梯無法正常運行。
家里停電，常依自然知道。
但電梯的供電線路不是專線專用嗎？
這方面的安全知識，她听到威哥不知道說過多少次。
眉頭皺得更深了，常依輕輕咬了咬下唇，滾動著輪椅回到了房間內。
“一天到晚就知道催催催……”
“連個電梯都維護不好……”
“下次的物業費拖你一年！”
將所有的不滿情緒發泄在了物業管理上，常依憤憤撕開了一袋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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