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薄霧如同敗者的嘆息,在風語領低矮的丘陵間彌漫。
西里爾•影歌勒住他烏黑如墨的戰馬,挺直腰背,下巴倨傲地抬起。
他那雙銳利、此刻卻盛滿輕蔑的眼楮,穿透薄紗般的霧氣,鎖定了風語城青灰色的輪廓。
城頭之上,象征威斯特法利亞王國的星辰旗軟綿綿地垂掛著,在他眼中,這黯淡無光的星辰簡直就是在向他——未來的真正王者——俯首稱臣!
而在他身後的氣氛是截然不同。
士兵們緊握兵器的手心滲出冷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目光如同受驚的鳥雀,警惕地掃視著死寂的田野、空蕩的樹林和每一個可能藏匿伏兵的陰影角落。
一路行來,預想中的箭矢、伏兵、斥候的纏斗……統統不見蹤影。這反常的寂靜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每個士兵的心髒,連戰馬也焦躁地刨著濕潤的泥土,噴出不安的鼻息,隊列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幾乎令人窒息的疑惑。
然而,西里爾嘴角那抹笑意卻愈發張揚。
“哈!”他發出一聲短促而洪亮的嗤笑,聲音帶著尖銳刺痛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士兵們壓抑的呼吸聲。
“看見了嗎?連象征王權的星辰都黯淡無光了!風語領的鼠輩,連提起武器的勇氣都喪盡了!他們只配匍匐在影歌的旗幟之下,祈求本王的仁慈!”
他那狂妄的話語,像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不安的士兵心中激起漣漪。
一些老兵交換著憂慮的眼神,眉頭緊鎖,覺得這順利得太過詭異。但主帥那斬釘截鐵、充滿勝利者姿態的宣言,開始像暖流一樣,滲透進士兵們被寒意浸透的心。
西里爾認為這一切都非常正常。
畢竟剛從王都傳來爆炸消息,大將軍雷文德?布萊克反叛殺死了國王艾德蒙•塞萊斯蒂奧。
風語領的駐軍自然是混亂無比,沒有遭遇抵抗是因為原本的駐軍見艾德蒙•塞萊斯蒂奧一死,後續難以得到支援,干脆落下城池跑路了。
王室派的軍隊都跑路了,只剩下風語領本地的一點兒軍隊,毫無抵抗之力。
不想死的話,當然是表現出誠意來,大開城門,雙手奉上風語領才更為合適。
做出這判斷的人也算是“識時務者為俊杰了”。(西西物者魏俊杰)
管那王室派軍的主將是找地方自立還是投奔其他人去了,這對西里爾而言並無所謂。
兵不血刃,手下的軍隊也毫無損傷的就能拿下風語領這麼一塊大地盤兒,何樂而不為?
西里爾堅信自己的推測,沒有什麼好猜疑的。
就算是那駐軍埋伏在城里等著他自投羅網,兵力的差距、加之風語領根本沒有足以與自己匹敵的高階職業者,絕對的實力碾壓面前,一點兒小伎倆是沒有用的。
西里爾已經懶得再觀察那些細節。輕夾馬腹,戰馬邁步前行,鐵蹄踏碎薄霜的清脆聲響,在他听來猶如凱旋的禮炮轟鳴。他昂首挺胸,一馬當先。
士兵們下意識地跟上,金屬的摩擦聲重新響起,但最初的緊張感似乎被主帥的自信沖淡了一絲。
當風語城在視野中放大,空無一人的城牆垛口、完好無損的守城器械、以及那扇大大敞開的、鉸鏈處閃著可疑油光的厚重橡木城門和穩穩放下的吊橋完全展露時,絲許不安的騷動再次在隊列中低低響起。
“太安靜了……”
“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城門……開得也太干脆了……”
竊竊私語如同蚊蚋般在士兵間傳遞。西里爾對此充耳不聞,他眼中只有那“盛大投降儀式”的象征!他策馬踏上吊橋,厚木板發出空洞而巨大的回響。
“星辰?哼!”西里爾望著城頭那面無精打采的旗幟,聲音洪亮地宣告,確保每一個士兵都能听見,“今日之後,這片土地上將升起新的太陽!風語領,已在本王兵鋒之下不戰而降!看這城門,就是他們獻上的鑰匙!”
“進軍!去接收屬于影歌的城池!你們的戰功,就在眼前!”
這番極具煽動性的話語,如同強心劑注入了士兵們的心頭。主帥那絕對的自信,眼前這唾手可得的城池景象,開始壓倒那潛藏的不安。
一些士兵挺直了腰板,握緊武器的手不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被煽動起來的、對唾手可得的戰利品和榮譽的渴望。
疑慮漸漸被一種“主帥英明神武,敵人望風披靡”的盲目自信所取代。是啊,如果不是敵人嚇破了膽,怎麼會如此開門揖盜?主帥的判斷一定是正確的!
“影歌大人萬勝!”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帶著些疑惑,也帶著被鼓舞起來的激動。
“影歌大人萬勝!”緊接著,更多的聲音加入進來,起初有些猶豫,隨即匯聚成一股雖不算震耳欲聾,卻足以驅散寂靜的聲浪。
士兵們的步伐變得有力起來,雖然盾牌依舊下意識地護在身前,目光仍警惕地掃視,但那份深沉的恐懼已被一種被主帥勝利宣言點燃的、略顯虛浮的自信所覆蓋。他們開始相信,這真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輝煌勝利!
金屬的洪流帶著重新響起的、帶著幾分刻意振奮的呼喝聲,涌入幽深的城門甬道。士兵們努力昂著頭,試圖模仿主帥那不可一世的姿態。
當戰馬踏過門洞內那道明暗的分界線,一股陰冷、帶著塵土和腐朽氣息的風盤旋著吹出,卷起地上的枯葉拍打在士兵的鎧甲和臉上。不少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看到最前方西里爾•影歌那毫無動搖、甚至帶著暢快笑容的側臉時,他們又自然地挺直了脊梁。
西里爾望向城內空寂得如同鬼蜮的街道,兩側門窗緊閉。“躲藏吧,賤民們!”他心中充斥著掌控一切的巨大滿足感。那城頭高處,在薄霧中依舊固執飄動的星辰旗,在他和那些被煽動起來的士兵眼中,不再是不祥的預兆,而是即將被踩在腳下的、舊時代最後的殘骸。
士兵們高呼著口號,踏著堅定的步伐涌入死寂的街道,他們的自信在西里爾狂妄的引領下,如同被吹脹的氣球,膨脹到了極點,卻完全掩蓋了那洞開的城門、無人的城牆、詭異的寂靜和陰冷的風所編織的巨大陷阱。他們沉浸在“兵不血刃”的虛假勝利中,跟隨他們盲目自信的主帥,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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