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深秋來得比江城早一些,梧桐葉子已經黃了大半,街道兩旁偶爾能看見環衛工人在清掃落葉。
趙華玲從酒店出來時,外套領子立了起來,步伐比往日稍顯急促。
她這次北上,是通過父親的老朋友鐘副主任安排的。
鐘副主任在北省組織部工作了十多年,雖然已經退居二線,但人脈關系還在。
趙華玲父親當年在川渝任職時,兩人曾經在一個培訓班待過三個月,那時候都是處級干部,後來各自發展,但一直保持聯系。
“小趙啊,余廳這個人比較嚴謹,你見面時要注意分寸。”鐘副主任在電話里反復叮囑,“他祖籍是關內的,但在北方工作了二十多年,說話直來直去,不喜歡繞彎子。”
第一次見面安排在省城一家飯店。
鐘副主任說這是他們老干部經常聚會的地方,環境相對私密。
趙華玲提前二十分鐘到達,整理了一下衣服,確認妝容無誤。
她今天穿的是一套深藍色的職業套裝,顯得端莊而不失干練。
鐘副主任先到了,六十多歲的年紀,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
他看見趙華玲時點點頭︰“你父親身體怎麼樣?”
“還行,就是血壓有點高,醫生讓他少操心。”趙華玲說話時聲音很輕,顯然是在等待余健的到來。
余健比約定時間晚了十分鐘才到。
他五十歲出頭,中等身材,戴著一副金絲眼鏡,走路時腰桿挺直,一看就是常年在機關工作的人。
進門時他先跟鐘副主任握手,然後才轉向趙華玲。
“這位就是老趙的女兒吧?”余健的聲音听起來有些疲憊。
“余廳好,我是趙華玲,感謝您百忙之中抽時間見面。”趙華玲站起來,伸出雙手。
余健只是輕輕握了一下,然後在鐘副主任旁邊坐下。
服務員進來倒茶,余健擺擺手示意不用太拘束。
“老鐘,你說的事情我考慮過了,組織部那邊的意見我會轉達的。”余健先跟鐘副主任說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然後才看向趙華玲,“听說你在江城發展得不錯?”
“還行,主要是房地產開發這塊。”趙華玲回答得很謹慎,“我們公司承建的項目在當地口碑還可以。”
“江城這幾年發展勢頭很好,市委也很重視招商引資。”余健說話時語調平緩,听不出什麼傾向性,“像你們這樣的企業家,對地方經濟發展確實有貢獻。”
鐘副主任在旁邊插話︰“小趙這次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省里對江城發展的規劃,她們公司有個項目想擴大規模。”
“哦?什麼項目?”余健端起茶杯,看似隨意地問道。
“江城國際廣場,是我們公司和幾家外地企業合作的一個綜合體項目。”趙華玲說到這里,稍微停頓了一下,“前期手續都很完善,但最近听說省里對類似項目有新的要求。”
余健放下茶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新要求?我怎麼沒听說過?”
“可能是我們消息不夠準確。”趙華玲的語氣依然很客氣,“所以想請您幫忙了解一下,看看我們還需要補充什麼材料。”
“這個我確實不太清楚。”余健搖搖頭,“具體的項目審批不是我負責的範圍,你們應該找相關部門咨詢。”
趙華玲知道他不會這麼容易松口,但還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那您能否幫忙引薦一下相關負責人?”
“這個……”余健看了一眼鐘副主任,“回頭我問問,看看誰負責這塊工作。”
飯局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大部分時間都在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余健問了趙華玲父親的近況,也談了一些對江城發展的看法,但對于具體項目的事情,始終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
臨別時,余健對趙華玲說︰“有什麼事情,可以先聯系我的秘書,我會根據情況安排時間。”
趙華玲接過名片,知道這是一個相對積極的信號。
但接下來的幾天,趙華玲發現事情遠比想象的復雜。
余健的秘書總是說廳長很忙,要麼在開會,要麼在外地考察。
趙華玲在省城住了好幾天,只見到過一次面,還是在電梯里偶遇的。
“余廳,關于上次說的事情……”趙華玲想趁機再聊幾句。
“趙總,有什麼事情還是通過正常渠道吧。”余健說完就出了電梯。
趙華玲意識到,對方是在故意避開自己。
第二次,她在余健下班回家的路上等了兩個小時。
余健的司機看見她時明顯愣了一下,但還是停下了車。
“趙總,這樣不太合適吧?”余健搖下車窗,語氣里帶著不悅。
“余廳,我就想問一下,江城國際廣場項目到底有什麼問題?”趙華玲走到車窗旁,“我們所有手續都是合規的,為什麼要停工?”
“我說了,這個事情不是我管的。”余健的語氣變得嚴厲,“你找錯人了。”
“可是我們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到,確實是省里有指示。”趙華玲沒有退縮,“如果真的有問題,我們願意整改,但總要有個說法。”
余健看了她一眼,然後對司機說︰“開車。”
第三次,趙華玲直接在余健辦公樓下面等著。
她知道對方每天八點半準時上班,所以提前半小時就到了。
“余廳,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趙華玲看見余健從車里出來,立即迎了過去。
“趙總,你這樣做讓我很為難。”余健停下腳步,“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那您至少告訴我,應該找誰?”趙華玲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急切,“我們投資了這麼多錢,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停下來。”
余健看了看四周,發現已經有路人在注意他們。
他皺了皺眉頭︰“這樣吧,下午三點,翠湖茶樓,我給你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