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別墅。
秦天誠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雙手平放在扶手上，整個人像一尊石雕。
他的面容布滿了深深的溝壑，但那雙眼楮依然黑得發亮，如同深潭般看不到底。
他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顆。
秦國忠站在距離太師椅三步遠的地方，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手指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但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房間里只有老式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每一秒都像是在他心髒上敲打。
這樣的沉默已經持續了十幾分鐘。
秦國忠偷偷瞥了一眼秦天誠，發現對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這種靜默讓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第一次見到秦天誠時的場景，同樣的壓迫感，同樣讓人喘不過氣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秦國忠下意識地看向秦天誠，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這才顫抖著掏出手機。
“喂。”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秦總，我們把他常去的幾個地方都找遍了，都沒有人。”電話里傳來手下的匯報聲。
“車呢？”
“車子在津橋那邊找到了，但是人不在。”
秦國忠的臉色更加蒼白︰“繼續找，一定要找到。”
“是。”
掛斷電話後，秦國忠小心翼翼地收起手機，低著頭說道︰“誠哥，暫時還沒有消息。”
秦天誠的眼皮終于動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看向秦國忠︰“沒找到？”
“是，我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秦國忠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我問你，”秦天誠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砸在秦國忠心上，“是沒找到，還是不想找？”
這句話讓秦國忠的身體猛地一震，他猛然抬頭看向秦天誠，發現對方正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楮直視著自己。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誠哥，我……”秦國忠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什麼，但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秦天誠慢慢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他的動作很緩慢，但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秦國忠的心跳加速。
“國忠啊，”秦天誠背著雙手，慢慢踱到了書架前，“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十多年了，誠哥。”秦國忠的聲音開始發抖。
“十多年了。”秦天誠重復了一遍，伸手摸了摸書架上的一本線裝書，“你記得當年你為什麼改姓嗎？”
秦國忠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
“記得。”他的聲音小如蚊蠅。
“為了什麼？”
“為了明遠。”
“對，為了明遠。”秦天誠轉過身來，重新走回太師椅前，但沒有坐下，“我把我最珍貴的東西交給了你，讓你做他的父親。我說過，只要你好好照顧他，我秦天誠這條命都可以給你。”
秦國忠的腿開始發軟，他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可是現在呢？”秦天誠的聲音依然很輕，“你兒子要殺我兒子，你知道嗎？”
這句話讓秦國忠再也撐不住了，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誠哥，誠哥您听我解釋……”秦國忠開始磕頭，額頭砰砰砰地撞在地板上，“小俊他，他是一時糊涂，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秦天誠冷笑了一聲，“花錢雇人殺明遠，還設計嫁禍給楊鳴，這也叫不是故意的？”
秦國忠的磕頭動作停住了，他知道秦天誠已經掌握了全部的真相。
在這個人面前，任何謊言都是徒勞的。
“誠哥，求您了，求您饒小俊一命吧。”秦國忠的聲音哽咽了，“他是我唯一的親生兒子，求您了……”
秦天誠重新坐回太師椅，看著跪在地上的秦國忠，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國忠，我問你，這些年我對你如何？”
秦國忠愣了一下，隨後更加用力地磕頭︰“誠哥對我恩重如山，誠哥給了我一切……”
“我給了你錢，給了你地位，給了你體面的生活。”秦天誠慢慢數著，“你原本只是個開貨車的，現在呢？身家上億，手下幾百號人，在津省誰見了你不得客客氣氣地叫一聲秦總？”
“是，是的，都是誠哥給的……”
“我還給了你什麼？”
秦國忠抬起頭，眼中含著淚水︰“給了我兒子，給了我明遠這個兒子。”
“對，我把我的親生骨肉給了你，讓你當親生兒子一樣養。”秦天誠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太師椅的扶手，“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呢？他想殺我們的兒子。”
秦國忠無話可說，只能繼續磕頭。
秦天誠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你知道我想起什麼了嗎？”
“什麼？”
“想起了一件往事。”秦天誠的眼神變得有些遙遠，“那是我剛開始在北城打拼的時候。”
秦國忠不敢說話，只能跪在那里听著。
“那時候我收了一個叫小輝的兄弟，比我小五歲，人挺機靈的。”秦天誠慢慢講著，聲音里沒有任何感情色彩，“這個小輝家里很窮，老母親病在床上，弟弟妹妹都還小。我看他可憐，就照顧他，給他錢給他活干，讓他在我手下混飯吃。”
“後來呢？”秦國忠小聲問道。
“後來啊，”秦天誠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小輝的日子越過越好，穿上了好衣服，戴上了金表，連他那些弟弟妹妹都開始上學了。他每次見到我都說，大哥你的恩情我這輩子都還不清。”
秦國忠听著這個故事，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後來，有個外地的老板想找我麻煩，準備對我下手。”秦天誠繼續說著，“那天晚上，小輝跑來告訴我，說外面有人在打听我的行蹤，讓我小心點。我還夸他夠義氣，夠兄弟。”
“然後呢？”
“然後我就發現不對勁了。”秦天誠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冷，“我派人一查，才知道那個外地老板給了小輝五萬塊錢，讓他把我的行蹤告訴他們。小輝一邊拿著我的錢，一邊把我賣給別人。”
秦國忠的身體開始顫抖。
“你知道我怎麼處理他的嗎？”秦天誠問道。
“怎麼處理的？”秦國忠的聲音已經細如游絲。
“我把他綁到了一個廢料場，用鐵絲一點一點地勒進他的肉里。”秦天誠的聲音依然很平靜，“從手指開始，一根一根地勒，勒進骨頭里。他在那里哭，在那里求我，說什麼都是被逼的，說什麼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我。”
秦國忠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天亮的時候，他才死。”秦天誠看著秦國忠，“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農夫救了蛇，蛇卻要咬死農夫。”秦天誠慢慢站起身，“有些人啊，你對他再好，他也不會感激你，只會想著怎麼害你。”
房間里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秦國忠跪在地上，全身都在發抖，他知道秦天誠已經下了決心。
“誠哥，求您了，小俊他……他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秦國忠哽咽著哀求。
“國忠啊，”秦天誠重新坐回太師椅，“你知道當年我大兒子死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情嗎？”
秦國忠抬起頭，看見秦天誠的眼中竟然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悲傷。
“我也想求人啊，我也想跪下來求那個殺了我兒子的人，求他把我兒子還給我。”秦天誠的聲音有些沙啞，“可是我求誰去？我兒子已經死了，被人用獵槍打死在那個會所里，我連求的地方都沒有。”
秦國忠閉上了眼楮，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
“現在你來求我饒了你兒子，”秦天誠看著他，“你覺得我應該答應嗎？”
“誠哥……”
“你兒子要殺我兒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秦天誠的聲音又變得冰冷起來。
“所以啊，”秦天誠慢慢閉上了眼楮，“有些賬，總是要算清楚的。”
掛鐘的滴答聲在房間里回響著，秦國忠知道，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