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風再起

第354章 李如楨和福臨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浮世蒹葭 本章︰第354章 李如楨和福臨

    盛京的殘骸在硝煙中發出低沉的呻吟。拿破侖跑的咆哮停歇後,一種詭異的、被血腥浸泡過的死寂,反而更令人心悸地籠罩了殘破的十字街。李長風踏過滿地粘稠的、混雜著碎骨肉糜的泥濘,猩紅的戰袍下擺掃過被鉛彈犁得坑坑窪窪的地面,留下更深的暗褐色印記。空氣里彌漫著人肉燒焦、硝煙、木頭悶燃和濃得化不開的鐵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帶刺的冰碴。

    “大帥!” 一個渾身浴血、左臂用撕下的韃子旗胡亂纏住的營官,踉蹌著奔來,臉上卻帶著亢奮的潮紅,“各門要點均已肅清!潰兵正被分割圍剿!城中尚有零星抵抗,掀不起大浪了!”他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卻洪亮,“還有…弟兄們在西城一處破敗的貝子府地窖里,掏出來個老棺材瓤子!您猜是誰?”

    李長風腳步未停,目光掃過鐘樓廢墟上那面被瓦礫半埋的殘破龍旗,聲音平淡無波︰“說。”

    “李如楨!就是那個當年在鐵嶺,差點把大帥您害死的老賊!”營官咬牙切齒,眼中噴火,“老東西藏得倒深,裹在一堆破爛里,被弟兄們當耗子揪出來了!”

    李長風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漣漪,像是冰層下涌動的暗流。他腳步微微一頓,隨即恢復如常,只從鼻腔里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嗯。帶過來。” 語氣平淡得像在吩咐處理一袋繳獲的糧草。

    西城一處燒塌了半邊門樓的小貝子府前院,空地上的積雪早已被無數雙奔逃的腳踐踏成污濁的泥湯。幾個殺氣騰騰的李家軍士兵,像拖死狗一樣,將一個穿著骯髒不堪、早已看不出原色的錦緞棉袍的老者,從府邸深處拖拽出來,狠狠摜在冰冷的泥地上。

    “呃啊!” 老者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掙扎著抬起頭。正是李如楨。曾經在遼東也算威名赫赫的李家旁支將領,如今須發枯槁如亂草,面色青灰,渾濁的老眼因長年躲藏在地窖的黑暗里而畏光地眯著,布滿深深刻痕的臉上只剩下驚惶和瀕死的恐懼。他身上的錦袍沾滿了地窖的霉斑和污泥,散發著一股腐朽衰敗的氣息。

    當他的目光,終于適應了外面慘淡的光線,聚焦在那個緩步走來的、被猩紅戰袍簇擁著的高大身影上時,李如楨枯槁的身體猛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里最後一片掛在枝頭的枯葉。那不是李長風!這分明是…是當年那個被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的李家庶子!可眼前這人,身披猩紅,氣度沉凝如山岳,眼神銳利如寒刃,周身散發著鐵血鑄就的凜冽殺伐之氣,哪里還有半分當年那個倔強少年的影子?這分明是手握生殺、主宰沉浮的…王!

    “長…長風…不!大帥!李大帥!” 李如楨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  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開按著他的士兵,手腳並用地向前爬了幾步,沾滿污泥的雙手死死抓住了李長風戰袍的下擺!冰冷的泥水瞬間浸透了猩紅的布料。

    “饒命!大帥饒命啊!” 涕淚瞬間糊滿了李如楨溝壑縱橫的老臉,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嘶力竭地哭嚎起來,聲音淒厲得如同夜梟,“我是你三爺爺!血脈至親啊!當年…當年是豬油蒙了心!是韃子逼迫!是他們逼我的啊!我…我悔啊!腸子都悔青了!看在你爹…看在我那短命的佷子份上…看在李家的列祖列宗份上…饒了我這條老狗吧!我願做牛做馬…願獻出所有家財…只求大帥開恩…留我一條賤命…嗚嗚嗚…”

    他哭得撕心裂肺,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污穢的泥漿濺在他花白的頭發和涕淚橫流的臉上,狀如厲鬼。那淒慘絕望的哀求,在死寂的院落里回蕩,連旁邊幾個見慣了生死的李家軍悍卒,都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頭。

    李長風垂著眼瞼,看著腳下這個卑微如塵埃、拼命磕頭求饒的老人。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沒有憤怒,沒有鄙夷,甚至沒有一絲看到仇人落魄的快意。只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審視。他仿佛在看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需要處理的、失去了任何價值的舊物。

    李如楨的哭嚎漸漸微弱下去,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和絕望的喘息。他渾濁的老眼透過淚水和污泥,死死盯著李長風的臉,試圖從中找到一絲一毫的松動,哪怕是一絲憐憫的漣漪。

    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風卷著殘留的硝煙味,嗚嗚地刮過燒焦的斷壁殘垣。

    終于,李長風微微動了動嘴唇。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凍土上︰

    “李如楨。”

    李如楨猛地一顫,充滿希冀地抬起頭。

    “當年在鐵嶺衛,你構陷于我,欲借建州之手除我而後快時,” 李長風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力量,“可曾想過,你我同出一脈?可曾想過,我爺爺與你,亦是血脈兄弟?”

    李如楨張大了嘴,喉嚨里發出“  ”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眼中的希冀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徹底吞噬。

    李長風的目光越過他骯髒的頭頂,投向遠處內城方向那片被煙塵籠罩的宮闕輪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蒼茫︰“李家先祖,浴血遼東,守的是大明疆土,護的是華夏黎民。你李如楨,跪地降奴,引狼入室,為虎作倀…早已自絕于祖宗,自絕于血脈。”

    他緩緩地、異常清晰地吐出最後一句,如同最終的判決︰

    “你,不是我李家的人。”

    話音落下的瞬間,李長風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施舍給腳下這灘爛泥。他只是極其輕微地,對著旁邊按刀肅立的親兵隊長,點了下頭。

    那親兵隊長早已按捺不住眼中噴薄的殺意,此刻如同猛虎出閘,猛地踏前一步,厲聲吼道︰“大帥有令!拖下去!斬!”

    “不——!” 李如楨發出此生最淒厲絕望的慘叫,如同被掐斷了脖子的雞。兩個如狼似虎的親兵閃電般撲上,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他枯瘦的雙臂,毫不費力地將他整個人從泥地里提了起來,拖死狗般向院外走去。

    “長風!大帥!饒命啊!我是你三爺爺!饒…” 哭嚎和掙扎被粗暴地打斷,只剩下被拖拽時身體摩擦地面的嗤啦聲和越來越遠的、不成調的嗚咽,迅速消失在殘破的府門之外。

    李長風站在原地,紋絲未動。猩紅的戰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微微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盛京冰冷而血腥的空氣,仿佛要將某種沉重的、腐朽的東西徹底從肺腑中排出。

    片刻之後,院牆外不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一聲沉悶而干脆的聲響。

    噗嗤。

    像是重物砍進朽木。

    接著,便再無聲息。只有風,依舊嗚咽著卷過這座破碎的都城。

    盛京皇宮,這座象征著後金大清天命所歸的宏偉宮闕,此刻失去了它所有的威嚴與神聖。高大的宮牆多處被炮火轟塌,露出猙獰的缺口。曾經金碧輝煌的琉璃瓦頂,覆蓋著厚厚的煙灰,不少地方被炮彈掀開,露出下面焦黑的椽木。宮門洞開,沉重的朱漆大門一扇歪斜地掛著,一扇則被炸飛了半截,躺在門前的御道上。精美的漢白玉欄桿斷裂傾頹,雕龍刻鳳的丹陛石上,濺滿了不知是人還是馬匹的暗紅血跡。空氣中彌漫著皇宮特有的、混合了昂貴香料與木料的氣息,如今卻被濃烈的硝煙、血腥和一種器物被焚毀的焦糊味徹底覆蓋。

    李長風在一隊精銳親兵的簇擁下,踏過破碎的宮門,穿過一片狼藉的廣場。腳下踩過散落的珠寶、撕碎的綢緞、翻倒的香爐和碎裂的瓷器。昔日肅穆的宮廷,此刻成了被粗暴洗劫後的廢墟。偶爾有驚慌失措的太監宮女從角落的陰影里倉惶跑過,看到這隊猩紅的身影,如同見了索命的閻羅,發出短促的尖叫,連滾帶爬地消失在殘垣斷壁之後。

    “大帥!崇政殿已空!清酋偽帝與其母,據報逃往後宮方向!” 一名斥候飛奔來報。

    李長風腳步不停,只沉聲道︰“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挖出來!”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這片象征著滿洲最高權力的廢墟,眼底深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攻破沈陽只是開始,擒獲清廷的核心,才能真正斬斷這所謂的“龍脈”!

    目標很快鎖定在皇宮深處,一座相對偏僻卻還算完好的二層樓閣——翔鳳樓。樓前的小廣場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十具尸體。有穿著黃馬褂、至死仍緊握腰刀的御前侍衛,也有穿著雜役服飾的太監和粗壯僕婦。他們的死狀極為慘烈,顯然經歷了最後的絕望抵抗。猩紅的李家軍士兵已經將整座樓閣團團包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每一個門窗。

    “大帥!” 負責包圍此處的甲字營參將迎上來,臉上帶著一絲按捺不住的激動,“就在里面!狗皇帝和他老娘,還有幾個貼身的老閹奴!兄弟們沖了幾次,里面抵抗很凶,幾個韃子侍衛守在樓梯口,用的全是強弓重箭,地方狹窄,兄弟們…折損了幾個好手。”

    李長風抬眼望向那緊閉的二樓門窗,眼神沒有絲毫波動。“手雷。” 他只吐出兩個字。

    “是!” 參將眼中凶光一閃,立刻揮手。幾名身材魁梧、臂力驚人的投彈手迅速上前,點燃手中鑄鐵外殼手雷的引信,白煙嗤嗤作響。他們看準二樓緊閉的雕花木窗,手臂肌肉賁張,猛地將冒著白煙的鐵疙瘩狠狠擲出!

    “轟隆!轟隆!轟隆!”

    劇烈的爆炸聲幾乎同時響起!火光和濃煙瞬間吞沒了二樓的窗戶!雕花的木窗連同窗欞被炸得粉碎,木屑、碎瓷和煙塵如同噴泉般從窗口噴涌而出!整座翔鳳樓都在這爆炸中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簌簌落下灰塵。

    爆炸的硝煙尚未散盡,樓下等待已久的李家軍銳士如同出籠的猛虎,爆發出震天的怒吼︰“殺——!” 挺著雪亮的刺刀,潮水般從炸開的門窗缺口涌了進去!樓梯上立刻傳來激烈的兵刃撞擊聲、垂死的慘叫和重物滾落的悶響。抵抗的弓弦聲只響了幾下,便徹底被淹沒。

    李長風在親兵的嚴密護衛下,踩著滿地狼藉的樓梯,一步步走上二樓。樓內彌漫著濃重的硝煙、血腥和一種名貴木料燃燒的焦糊味。走廊和房間門口,倒斃著幾具穿著黃馬褂的侍衛尸體,死狀猙獰。幾個李家軍士兵正粗暴地將幾個嚇得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的老太監從角落里拖出來。

    他的目光,直接投向二樓最深處、裝飾最為華麗的那間暖閣。

    暖閣的門已經被炸開半邊。里面一片狼藉。名貴的紫檀木家具東倒西歪,博古架上的珍玩玉器碎了一地。昂貴的甦繡地毯上,沾滿了腳印、血跡和翻倒的燈油。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騷臭味。

    暖閣中央,一個穿著明黃色團龍常服、頭上戴著瓖嵌東珠小暖帽的男童,正蜷縮在一個穿著深青色旗裝、梳著整齊兩把頭的婦人懷里,嚇得渾身篩糠般顫抖,小臉煞白,涕淚橫流,褲襠處一片深色的濕痕正迅速擴大。正是年僅六歲的順治皇帝,福臨。

    而緊緊抱著他的婦人,便是後世赫赫有名的孝莊文皇後,此刻的永福宮莊妃——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木布木泰)。她看起來三十許人,面容端莊秀麗,即便在如此絕境之下,依舊竭力維持著身為皇太妃的最後一絲體面。發髻一絲不亂,深青色的旗裝雖然沾了些灰塵,卻依舊整齊。只是她的臉色蒼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紙,緊抿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那雙曾經睿智而深邃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悲涼和一種近乎凝固的平靜。她的一只手緊緊護住懷中的小皇帝,另一只手,卻死死攥著一根尖銳的金簪,簪尖正抵在自己白皙的脖頸上,微微陷進皮肉,一縷細細的血線正沿著簪身緩緩滑落。

    當李長風那高大、猩紅的身影出現在破碎的門口時,木布木泰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抬起眼,目光如同兩潭冰封的湖水,平靜地迎上李長風審視的視線。沒有恐懼,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認命的、屬于失敗者的沉寂。她抵著脖子的金簪,紋絲未動。

    她懷中的小皇帝福臨,卻如同被烙鐵燙到一般,猛地將頭更深地埋進母親的懷抱,發出壓抑不住的、小獸般的嗚咽,瘦小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李長風的目光在木布木泰和她頸間的金簪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掃過那個嚇得失禁的小皇帝。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暖閣里,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

    “嚴加看押。”

    他頓了頓,目光如冰冷的刀鋒,再次掃過木布木泰那張強自鎮定的臉,和那根抵在頸間的金簪,聲音陡然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威嚴︰

    “若有差池,看守者,誅九族!”

    “是!” 暖閣內外肅立的李家軍士兵齊聲暴喝,聲震屋瓦!幾把雪亮的刺刀立刻上前,逼開了木布木泰身邊僅存的幾個瑟瑟發抖的老嬤嬤,冰冷銳利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指向了這對曾經主宰整個帝國命運的母子。兩個粗壯的士兵上前,毫不客氣地將癱軟如泥的小皇帝福臨從木布木泰懷中強行拽出。

    “皇額娘!皇額娘!” 福臨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徒勞地掙扎著。

    木布木泰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死死攥著金簪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簪尖刺得更深,血珠滲出。但她終究沒有動,只是眼睜睜看著兒子被拖走,那雙冰封的眸子里,最後一點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死灰。她挺直的脊梁,仿佛在這一刻被無形的重錘徹底擊垮,微微佝僂下去。

    李長風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大步走出這片象征著滿洲皇權徹底崩塌的暖閣。猩紅的戰袍掠過門檻,帶起一陣冰冷的風。

    暖閣外,破碎的翔鳳樓在寒風中嗚咽。更遠處,盛京城四處升起的滾滾濃煙,如同無數黑色的招魂幡,遮蔽了鉛灰色的天空。這座曾經號令白山黑水的龍興之地,此刻只剩下斷壁殘垣間回蕩的零星抵抗和垂死的呻吟,以及那無處不在的、濃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氣。

    一個時代,在鉛與火的狂潮中,轟然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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