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初流了好幾滴眼淚。
她回憶了很多童年。
每個人出生都是不一樣的。
每個人,所處的家庭都是不一樣的。
有些時候,即便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邁,卻不得不為現實而低頭。
有時候,我們逐漸的活成了,我們曾經討厭的樣子。
人們帶不走什麼。
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給活著的人,留下那麼一段曾經來過的回憶。
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
……
“老錢,快吃吧,吃完了我好回去刷碗。”
夏若初從錢芳的墓前離開,輾轉回到了村子里。
她剛進村里,大老遠就听到了說話聲。
在村口一處牆頭下,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坐著。
他一身破破爛爛。
一個中年婦女給他端了一碗面條。
那中年婦女說著,男子將面條接了過來,狼吞虎咽的吃著。
“錢叔。”
看到眼前這一幕,夏若初有些呆滯。
錢來富。
錢芳的爸爸。
村民口中那個老實巴交的男人。
老婆口中那個廢物的男人。
錢來富有錯嗎?
也許,他有的只是更多的無奈吧。
女兒遭受霸凌,是他無動于衷嗎?
也許是。
也許不是。
可憑他兩只拳頭,又如何能向權貴抗衡?
也許,他勸過自己的女兒,讓他回到老家,找個男人嫁了,生孩子過日子。
也許,女兒心中不甘就這樣走完一生。
世界這麼大,總要去闖闖。
……
“若初回來了?”
中年婦女看著夏若初。
夏若初只是一直在盯著錢來富。
中年婦女嘆了口氣,“老錢,自從錢芳死後,老婆跟他離婚了,現在嫁到外地去了。”
“老錢瘋了,有家不回,天天在這里坐著,跟他說話,有時候也都不搭理。”
“大家見他可憐,每天都會給他送飯吃。”
中年婦女說完就走了。
錢來富狼吞虎咽的吃著面條。
那面條里面有兩個荷包蛋。
看著他的樣子,夏若初雙手用力地捂住了嘴巴。
她流淚了。
為這個父親流淚了。
他就錢芳這一個孩子。
雖說老實,但每天都很認真的工作,把錢上交給自己的老婆。
他已經很努力賺錢了,可他的能力有限,賺不了多少。
他可能不會教育孩子。
也可能,不太會表達。
有人說,子不教父之過,也許吧。
錢來富可能在教育方面有過錯,方法不對,或是人太老實。
但有一點任何人也不能去議論他。
那就是,他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去愛自己的女兒。
……
“錢叔。”
夏若初在錢來富面前蹲了下來。
一股惡臭的味道傳來,不知道他有幾個月沒洗澡了。
“錢叔你慢點吃。”夏若初道。
錢來富沒有說話。
他的眼楮里失去了光。
夏若初伸手撥開錢來富髒亂的長發,哭著問,“錢叔,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若初!”
“若初。”他叫了一聲。
“對,我是若初。”
“你……你見到小芳了嗎?我一直在這里等她,她怎麼還不回來?她是不是,嫌棄我沒本事了,所以才不願意回來見我?”
錢來富哭著問。
夏若初的雙手再次捂住了嘴。
她險些倒地。
“你哥帶著老錢去看過醫生了,醫生說他出現了間斷性的記憶失常。”這時,那中年婦女從家里又走了過來。
“楊嬸,他不記得錢芳走了嗎?”夏若初問。
“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錢芳跟他吵了一架,怒氣沖沖的離開了,從那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老錢在這里等她,每日每夜的等,人基本是半個瘋子,腦袋不靈光了。”
“你哥和你爸媽要帶他去果園,他自己又跑了回來,送他去醫院他也不去,就死活要在這里等。”
“再加上他老婆走了,女兒死了,他承受不了了。”
……
“錢叔,你別這麼想,路還有很長。”夏若初哭著安慰錢來富。
可真的還有很長嗎?
錢來富不說是個好人,但他從未干過壞事。
他也沒有和人交惡過。
別人打他一巴掌,他都能說一句沒事。
可他,終究活不起了。
“若初,你要是見到小芳了,你幫我告訴她,讓她回來吧,我知道錯了,我改,我都改。”
錢來富流著眼淚,看著夏若初。
他,沒了錢芳死去的記憶。
他想見女兒一眼。
他在這里等他。
“老錢身上一大堆毛病,現在又患癌了,你哥隔三差五的會帶他去做化療,但他不怎麼配合。”
中年婦女又道。
夏高強雖然說話刻薄了一些,但他也是成大事不拘小節的人。
他為錢來富花了很多錢,也給他請了護工,但都沒有用。
如果把錢來富關起來,送進精神病院,是在折磨他。
所以到了最後,不得不讓他回來,讓他在這里還能有個盼頭。
夏若初明白了。
她微微閉上了眼楮,而後睜開眼,沖錢來富道,“錢叔,我見到小芳了,我這就去跟他說,讓她回來找你,好嗎?”
“真的嗎?”錢來富問。
“她說她從來沒見過我這樣窩囊的父親,我……我能改,若初,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沒出息,我沒本事,小芳她一定很氣我,要不然,她也不會說那些話。”錢來富擦著眼淚。
夏若初抓住了錢來富的手,“錢叔,我答應你,我帶著小芳回來見你。但是,你要先去洗個澡,理個發,穿一身干淨的衣服。”
“等小芳回來,她一看到你穿的這麼好,心里就開心了。”
“她會回來嗎?”錢來富問。
“會!”
“錢叔,我向你保證,小芳一定會回來的,你先跟我去果園,我找人帶你去鎮上理個發,洗洗澡,買幾件衣服。”
“錢叔,走。”
夏若初將錢來富拉了起來。
錢來富跟著夏若初走去。
來到了農場。
連萍一眼看到錢來富,問道,“若初,你怎麼把他帶來了?”
夏若初說道,“媽,你讓我哥帶錢叔去鎮子里一趟吧,給他洗洗澡,穿個體面的衣服。”
“這兩天,我安排他跟小芳見一面。”
連萍將夏若初拉到了一旁,“說什麼胡話呢?小芳已經死了。”
夏若初道,“我有辦法,你就別管了。”
說著,夏若初給陳玲打了個電話。
“喂,嫂子!”那是陸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