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不想再當母親了。
這句話在曹文怡的耳畔縈繞。
她呆呆地看著媽媽。
她坐在輪椅上,逐漸的去遠去。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
曹文怡看不清她了。
眼淚早已經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她知道,她錯怪媽媽了。
她沒有給媽媽足夠的信任。
她沒有給媽媽足夠的理解。
人這一生又能有幾個母親呢?
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齊楓的那句話,也在曹文怡的耳邊回蕩。
遺憾是什麼?
以前,曹文怡不知道。
現在知道晚了嗎?
遺憾就是,就是……
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
遺憾就是,沒有給最親近的人,最愛的人,足夠的包容、足夠的諒解,以及,足夠的理解。
這世間,應該多一些包容。
尤其是,對自己愛的人。
是啊。
可她,明白的太晚了。
……
“媽!”
安靜的院子里,又突然傳來了曹文怡的叫聲。
她滿臉眼淚,幾近聲嘶力竭。
“我錯了。”
她跪在了地上,看著江離的背影。
她在哭。
可是,一切都變了。
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
只要她哭,媽媽就會把她抱在懷里。
曹洋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是那麼站著一動不動。
但此刻他的內心深處,也許同樣在做著劇烈的掙扎。
江離的輪椅在救護車旁停下。
何落雲和陸漫兮扶著她上了救護車。
她再沒有回應了。
所有人都在看著。
“媽!”
曹文怡瘋狂了,跪在地上又尖叫了一聲。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媽……”
她喊著。
曹文怡將頭磕在了地上,祈求江離的原諒。
可這些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媽媽的心,早就被她傷透了。
她從江姓,改回了曹。
也許從改姓的那一刻,她們就很難再回到曾經了。
江離依舊沒有理會。
“媽。”曹文怡又喊了第二聲。
聲音充滿了淒慘。
充滿了悲痛。
充滿了恐懼。
是對即將發生的事情,而產生的一種恐懼。
這種恐懼,不是遇到了一只穿著繡花鞋的女鬼所能比擬的。
它所帶來的沖擊,應當抵抗不了的。
因為,這個世界上和她最親近的人,正在離開她。
突然沒有媽媽的庇護。
好像,有那麼一絲不習慣。
僅僅是不習慣嗎?
不是的。
是恐懼。
曹文怡曾經以為,她和江離斷絕了母女關系,今後各過各的。
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她卻,無比的難受。
就像是胸口壓著一塊巨石,讓她喘不過氣了。
“媽。”曹文怡喊了第三聲。
“別走……”她哀求道。
她怕江離這一走,就再也不會見她了。
也許,是她的淒慘,她的無助,她的恐懼,引起了媽媽的同情。
天底下有幾個母親是不疼愛孩子的?
不管他們犯了什麼錯。
作為母親,總能包容她。
江離停了下來。
但她並沒有回頭,而是說,“回去吧文怡,媽媽累了,想找個地方靜一靜,你們好好過日子。”
“媽你別這樣,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求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曹文怡瘋狂地哭著。
“可又有誰,給我機會呢。”江離反問。
“這些年,我挨了不少打,挨了不少罵,我處處忍著、讓著。”
“我總以為你們還小,等你們長大了,就會逐漸的體諒媽媽。”
“我總以為,你們還是心疼我的,我無數次這樣的欺騙我自己。”
“文怡,你的媽媽,她已經死了,死在了養老院,她不在了。”
……
江離在流淚。
那刻骨銘心的痛,同樣伴隨著她。
她的身體消失在救護車內。
車廂關閉了。
何落雲和陸漫兮陪著她。
而後,救護車走了。
曹文怡站了起來,追了過去。
她尖叫一聲,“媽,別這樣……”
曹文怡追著救護車,不停地往前跑。
曹洋則呆愣在原地,早已經六神無主。
母親更加不可能原諒他。
常言道,一個女子,嫁夫隨夫,夫死隨子。
作為兒子,他應是母親的頂梁柱,也是母親的男子漢。
他應當將母親留在身邊,照顧她、陪伴她。
不管這個母親,是丑是美,是貧窮還是富裕。
是健康,還是疾病。
不離不棄,才是孝道。
救護車駛出了養老院。
曹洋低著頭還在原地站著。
曹文怡已經追了過去。
她跟著救護車在跑。
“媽,不要離開我……”
她跑的很快。
夜色更深了。
街道的燈光昏黃。
曹文怡沒有停。
她跑了很遠很遠。
她望著救護車,一刻也不敢耽擱。
她摔倒了好幾次。
哪怕是磕破了膝蓋,卻依舊堅持著去追。
可人的速度怎麼可能追得上汽車?
很快她便跟丟了。
救護車轉了一個彎消失不見。
她再也……
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
已經是半夜了。
街道上看不到一個行人。
曹文怡坐在了路燈下,背靠著路燈桿。
她雙臂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著身子。
人這一生其實很短暫。
這短暫的人生當中,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離別?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更加不知道,沒有了母親的庇護,江氏集團還能不能維持下去。
這家公司,即便已經不再歸屬于江離,可卻深深地受著她的影響。
因為只要她還活著,沈家就不會不給她這個面子。
有了沈家的幫助,公司就不會倒下。
也許吧!
將來的某一天,再次回望自己的一生的時候。
齊楓的那一句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像是一把尖刀,刺穿了心髒。
那種疼痛,讓人難以承受。
走了。
見不到了。
心也死了。
媽媽不會再原諒她了。
曹文怡失魂落魄的垂下頭來,她將臉埋進了腿間。
越埋越深。
她覺得自己這張臉再也無法去見人了。
她覺得自己這一生,都要在遺憾中度過了。
身體就像失去了靈魂。
下雨了。
雨水滴落在身上,越來越大,越來越密。
曹文怡的被打濕,但她完全不在乎了。
本就貼身的衣服變得有些透明。
越下越大的雨,像是將整座城市所吞沒。
遠處傳來了一陣陣腳步聲。
雨傘遮住了曹文怡的身體,擋住了下墜的雨水。
曹文怡抬起頭。
齊楓一手插著口袋,一手打著傘站在她面前。
這個男人,讓曹文怡越來越看不透了。
“人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活著有時候對一個人來說,非常的艱難。”
“也許,你去一趟醫院,去醫院里看看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你就會明白……”
“人這一輩子,有一個健康的母親陪在身邊,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